高秀明
(揚州大學 美術與設計學院,江蘇 揚州 225000)
英國男裝三件套,在中國也稱為西裝,文中用“西裝”替代“英國男裝三件套”。西裝自1666年出現以來,在多個世紀的波動起伏中,沒有像其他許多從傳統手工業中遺留下來的時尚一樣被逐漸拋棄。隨著技術和經濟的發展,它的生存能力不是被削弱,而是在增強。最初穿西裝是國王查爾斯二世在政治動蕩時期作出的一項明確的政治聲明,今天穿西裝不再是一種自覺的政治行為,已經同質化為男性的標準套裝,傳遍世界各地。無論日本商人、阿拉伯部長,還是印度律師、非洲公務員都找到了西裝的共同點[1]?!澳行試以自诜鍟洗┪餮b;男性求職者穿西裝參加面試;甚至被指控強奸和謀殺的男人在法庭上也穿西裝,希望以此幫助他們獲得無罪釋放的機會?!盵2]
西裝在細節上有著細微的變化,如翻領寬度、紐扣數量、袖口處理、領帶的寬和窄、肩部墊肩的有或無等細節,及近乎廢棄的背心,但局部解剖夾克、襯衫和褲子的結構仍然是橫向對稱和形狀近似[3]。設計師和裁縫試圖采用更明亮的色彩或新穎的樣式,總是遇到失敗,或者僅僅吸引了利基客戶。
大衛·庫赫塔研究了1550—1850年間的英國男性西裝。從本質上講,他不是從時尚方面研究西裝樣式的變化,而是闡述西裝是如何“制造”男性,并認為它在定義男性化方面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他把對西裝的研究分成3個時間段:舊的服飾制度時期(1550—1688年)、騎士時代(1688——1832年)和自我塑造男性時期(1750—1850年),即將西裝發展劃分為不同的史學階段,通過西裝將政治事件與日常事務、個人問題和等級展示聯系起來[4]。
藝術歷史學家安妮·霍蘭德認為西裝是持久的“信封”,用來容納男性。這種沉悶而拘束的服裝,使著裝者自我否定和自我謙遜,是由于這個世界偏愛男性能力所付出的合理代價。霍蘭德將西服的起源和它所代表的現代性服裝追溯到1800年,認為西服的誕生和延續是新古典主義的勝利,西裝的溫文爾雅與女性時尚形成鮮明對比,成為優雅和實用的縮影。選擇西裝意味著男性承認他們的優越性,當然還包括嚴肅性乃至嚴肅“性”魅力的信仰[2]。
文中從社會學角度,分別從西裝的起源、“偉大的男性化放棄”和霸權式男性化等3個方面,分析了西裝所賦予的社會內涵和男性化基本特征,以期為當今男性穿著西裝提供文化參考。
西裝孕育于英國都鐸-斯圖亞特宮廷文化,著裝規范囿于“舊服飾制度”,即一種為貴族炫耀性消費辯護的政治制度,用服飾幫助解釋社會和經濟秩序的概念。在舊的服裝制度中,貴族炫耀性消費是社會、政治、經濟和宗教的需求。從手段和意義上控制消費,意味著可以防止“叛亂和混亂”,即來自對王權和貴族批評者的叛亂,以及富有的、崇拜貴族的暴發戶通過模仿造成的混亂。在舊的服裝制度中,好的服裝對應于好的靈魂,通過服裝來判斷靈魂是社會穩定的關鍵。服裝宣布地位,因此舊服裝制度的捍衛者提倡炫耀性消費——通過消費使社會秩序引人注目。這需要一種意識形態,即地位越高,織物就越豐富。絲綢和緞子是高貴的,法蘭絨和厚粗棉布是低賤的。如果富有的暴發戶購買上層階級的精美服裝,將會威脅織物和等級之間語義上的穩定,那也就威脅物質能指和社會所指之間的穩定性。符號和物質之間的對應關系,即社會性“織物”和物質性織物之間的對應關系,是一種一一對應的關系。服裝“夸耀”男人,而不是“制造”男人?!翱湟笔且环N歸因、表征、賦義、歸屬的行為,而“制造”是一種創造、生產和成就的行為。暴發戶無法通過服裝的展示創造或產生出高貴的氣質。
禁止奢侈令是對服裝、裝飾、食物、飲料和其他形式的奢侈品進行管理,規定了消費的等級。服飾上的法令禁止某些等級的人使用特定的材料和穿戴特定的服裝或裝飾品。通常情況下,最稀有的毛皮留給皇室,次等毛皮留給貴族,較低等毛皮留給平民。禁止奢侈令既執行定義任務,又規范社會等級制度及其相應的文化屬性。它們的功能是將社會地位轉變為合法地位,通過將新興財富納入政治規范的社會秩序來化解巨大的混亂。因此,禁止奢侈令的目的不是阻止社會流動,而是阻止非法的社會模仿。通過不斷改造社會秩序和有選擇地使新興財富合法化,王權試圖保持對社會和文化變革的控制。作為一種不平等的社會意識形態的產物,禁止奢侈令使用一個相當簡單的準則幫助定義了貴族的地位,越精細越貴的織物,其使用就越受限制。這可以描述為一種可識別的危機,在競爭的社會背景下,暴發戶在區別自己與他人的過程中尋求肯定自己的身份,而在他們之上的人則通過各種方式抵制來自等級在他們之下人的挑戰。
1642—1651年英國內戰對英國和整個歐洲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由政治、社會、宗教和經濟事件引起的綜合危機導致時尚危機,反過來又塑造了新的時尚。時尚危機就是貴族失去了文化霸權、失去了對消費意義的控制、失去了將時尚作為尊重和順從的一種手段。炫耀性消費被描繪成天生的女人氣,女人氣對國家道德、經濟和政治福祉構成威脅。女人氣與霸權主義男性化特征水火不容,因而攻擊來自舊服裝制度的公共形象其關鍵就是攻擊它的男性化特征。在反對派的政治文化中,努力控制奢侈、消費和展示的定義權,采用樸素服裝維持英國的特定公眾形象,從而阻止節儉和民主自治屈從于奢侈的誘惑。限制奢侈轉向樸素可以證明,個人自制等同于政治自制。節儉、自我管理和簡潔的男性化象征著自由,自由來源于脫離專制制度和女人氣。正是在這樣的男性化政治文化中,男裝三件套誕生了。
宮廷日記作家塞繆爾·佩皮斯在日記中寫道,1666年10月7日英國國王查爾斯二世宣布“他決心為服裝制定一種時尚,他永遠不會改變它。它將是一件背心,旨在教導貴族節儉”,這標志著三件套西裝的產生。在私人裁縫約翰·艾倫和威廉·瓦茨的幫助下,查爾斯二世倡導了一種全新的衣服——巴黎背心(因為它有時穿在外套里面,佩皮斯稱之為“一種靠近身體的黑色長袍”),讓所有貴族跟隨。這件背心標志著英國男性時尚新的開端,也意味著漫長時期盛行于英國宮廷效仿法國宮廷路易十四的穿衣方式的結束[4]。
“炫耀性消費”已經成為一種貶低的用語,用來區分不符合邏輯的消費行為與精英階層實施的非炫耀性消費行為。因此,西裝的誕生不僅意味著穿上新式服裝,還意味著形成一種新的男性化,一種關于精英男性消費實踐的政治、經濟和道德的新意識形態。
西裝于1666年推出,最終在1688年光榮革命后以一種精致的樸素形象固定下來。此后,西裝開始主導上流社會的時尚,這是一種新的男性化美學和新的紳士形象,即用服裝上的放棄反對奢侈和夸張的服裝,因為它們代表了頹廢朝臣和想往高層社會攀爬的中產階級。這場服裝革命使精英男性化從一種將華麗展示視為貴族特權的生活方式轉移到另一種將時尚視為新貴墮落的生活方式;使一個為尊貴貴族保留精細面料的世界轉移到另一個將其拋棄的世界。1688年成為“正確”男性氣質的分水嶺,由華麗的高貴象征轉變為簡潔的精致象征。因此,17世紀末紳士取得了一項戰略性勝利,他們不是設法超越比他們社會地位低的人認定的奢華標準,而是舍棄它。查爾斯二世的背心開創了一個新的、本質上是現代男性化的美學時代,長期存在的精心展示和高社會地位之間的對應關系被打破,引導男性通過節儉來顯示精英地位。由此,引入“偉大的男性化放棄”的討論。
1930年,心理學家約翰·弗盧格爾在《服裝心理學》[5]中首先提出了“偉大的男性化放棄”這一理論。認為在18世紀后期和19世紀早期,男性逐漸舍棄了更明亮、更精細和更多樣化的裝飾形式,把它們完全留給了女性,而使自己的著裝成為最樸素和最禁欲主義的藝術。弗盧格爾把這一事件稱為“偉大的男性化放棄”。從那以后男性放棄了漂亮的夸耀,僅瞄準于實用,并付出最大努力確保穿著正確。
弗盧格爾認為“偉大的男性化放棄”產生于法國大革命的社會政治動蕩時期。舊政權貴族的壯麗形象(穿著蕾絲袖口和衣領的服裝,戴著粉狀假發和涂著胭脂的臉,配有精致的長筒襪和拖鞋),成為新的男性革命者與其民主理想所厭惡的東西。法國大革命強調人與人之間平等的兄弟情誼和著裝的統一,并推進簡化著裝的做法,目的是廢除那些區分富人和窮人的標準,表明民主和平民的價值觀。法國大革命使勞動受到尊敬,工作(或商業)服裝成為新民主主義者的新制服。
但是,庫赫塔認為,這種“放棄”始于查爾斯二世的背心,是貴族和中產階級男性之間爭奪政治優越感的結果。從1688年開始至19世紀,他們將拋棄炫耀性奢侈、崇尚更加端莊樸素的男性化新形象與政治合法性聯系起來。貴族的支持者和批評者,都將消費問題看成政治合法性的核心,因此,庫赫塔提出“非炫耀性消費”概念,認為這是“偉大的男性化放棄”的核心[4]。
1688年以后,紳士的良好聲譽不在于炫耀性消費,而在于非炫耀性消費及公共美德的展示,美德本身又被定義為不注重展示。這種對展示的蔑視是一種男性化的展示形式,一種否認時尚性的時尚,其本質是試圖使精英男性的社會、經濟或政治權力合法化。換言之,將時尚視為膚淺的、無意義的、輕浮的,使男性時尚變成不被注意的類別,以至于男性化意識形態逃脫了被批判性分析,從而保留了重現精英男性地位的能力。
正如弗盧格爾闡述的那樣,樸素性西裝的“偉大的男性化放棄”在法國大革命時期有了新的社會內涵。裝飾性服裝強調區分等級和財富,在15—17世紀,貴族努力通過禁止奢侈令維持這種區分。然而,這種區別正是法國大革命要廢除的主要內容之一,因為法國大革命的口號是“自由、平等、兄弟情誼”。
服裝從本質和相關性方面強調一個男性與另一個男性之間在財富和地位上的差異,而男性兄弟情誼的信念與服裝有著明顯區別。新的社會秩序要求表達人類普遍的人性,消除貧富和高貴低賤區分。去除貴族階層和下層階層之間服裝上的精細和貴重之分,最有效的方法是使服裝更加簡化,通過服裝一致性來實現。仿佛是一種可以互換的單細胞生物,由特別的制服達到普遍的近似,使所有人都能買得起,每個人都可以渴望富裕或體面的榮耀,即一種令人欽佩的平等主義著裝方式掩蓋了根深蒂固、持續不平等的等級制度。
此外,更加簡化的服裝,又增強了革命的共同變化理念的第二層含義——“勞動”值得尊重。過去與所有經濟活動相關聯的勞動,被認為是貶損那些能夠設定時尚的階層;只有相對較少的活動,如戰爭和政治活動被認為是紳士的事情。紳士生活中真正重要的場合是戰場或客廳,傳統上在這種場合需穿著昂貴而優雅的服裝,如將軍的制服。新的革命理想是,男人最重要的活動場所不在客廳,而是在車間、會計室和辦公室。在這些場合的男性,歷來都是穿著相對簡單的服裝。
“偉大的男性化放棄”還標志著服飾功能的重大轉變,即從階級區別轉變為性別區別。在此之前,上流社會的男性可以和女性一樣,穿戴色彩鮮艷的絲綢、花邊裝飾物、粉狀假發和精致的拖鞋,這一切不被認為具有女人氣,而是為了展示階級差異。但是,中產階級男性為了取得參與政治的合法性,否定奢侈、虛榮和炫耀,將一切裝飾重新分配給女性。對男性而言,顏色、裝飾和合體只保留在軍服和晚裝中。深色調實用面料、直線條寬松合體的男性服裝,與豐富的材料、精細的細節和流動線條收縮形式的女性服裝形成鮮明對比,成為性別隔離系統的重要標志?;籼m德認為,“偉大的男性化放棄”是對男性身體的放棄,即放棄了男性的性感和視覺自我,一個致力于工作而不是致力于快樂的功利性的男性身體[2]。
與“偉大的男性化放棄”相伴產生另一種“分離空間”意識形態的概念,認為男人是生產者,女人是消費者。因為隨著企業離開家庭,女性被排斥在生產之外,而男性不再像以前那樣直接與妻子共同分享家庭消費。男性被認為遠離時尚消費和展示,而女性越來越有責任通過服裝和其他財產來表現家庭的階級地位,那么這些物質的代表價值比它的使用價值更具有文化相關性,這也就假定了男性對服裝和時尚消費不感興趣。女性的被動和精神世界是在私人住宅里(包括家務、撫養孩子和情感上的安慰);男性咄咄逼人的世俗世界是在公共領域(包括城市、街道和辦公室)、爾虞我詐的商界,以獲取政治和經濟利益。這種性別分工和特征定義自然賦予了男性生產和養家糊口的角色,賦予女性消費和管理男人所提供物資的角色。維多利亞時期“家庭天使”的女性形象是用裙撐、襯裙和緊身胸衣塑型。使用這種不舒服的裝置,又創造了一個矛盾的意象——懶散的女人,丈夫不僅有能力雇傭侍者為她們履行家務,還要足夠強大并具有承擔大家庭所有開支的經濟實力。當女性被排斥于政治和生產領域之外,則形成政治合法性與男性化放棄之間的平衡,以及女性化與奢侈之間的平衡。
“偉大的男性化放棄”表明了男性服裝史上的變革,也是男性化一種體現,由此引發西裝所體現的霸權式男性化的探討。社會學家蒂姆·愛德華茲認為,“西裝是男人時尚的精髓,事實上也是男性化的精髓”[6]。
康奈爾的“霸權式男性化”概念,定義為“在既定的性別關系模式中占據霸權地位的男性化”“是一種基于支配和不平等的性別實踐”?!鞍詸嗍侥行曰窃u判所有其他男性化形式的基準(例如同性戀男性的性別實踐總是被置于從屬地位),但它自身也不斷地自我重組,在其他形式的性別實踐中增選一些要素,以保持主導地位?!盵7]霸權式男性化通過各種話語表達:外表(如健康的身體)、情感(如理性)、性向(如異性戀)和行為(如自信)[8]。
服裝實踐表現出各種形式的男性化,性別角色期望的一致性伴隨著著裝的統一性,男性一致地遵守特定的服裝規范是表現霸權式男性化的一種方式[9]。19世紀后期,西裝的新技術生產和組織程序使西裝成為標準化產品,也成為時尚。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之時,英國各個社會群體的大多數男人都在很多場合穿西裝。男人變得彼此相似,霍蘭德認為,這正是他們想要的。雖然這種說法受到質疑,但到20世紀初,想看上去像其他男人的愿望變得越來越強大[2]。鮑萊蒂(Paoletti)對19世紀后期漫畫的分析表明,西裝的流行與害怕嘲笑有關。一旦西裝成為一種典型的男性化角色象征,其他任何服裝飾品都會成為被嘲笑的對象。無論是什么原因,穿西裝的做法變得普遍,不同社會群體的男性在外表上變得相似起來。因此,男性化的理想不再以階級為基礎,而是采納一種獨特的男性化身份——努力工作和嚴肅的價值觀,這些都通過服裝反映出來。在一個更加民主和平等的社會,普通人穿西裝是集體接受社會要求的結果。
西裝的剪裁拓寬了穿著者的肩膀,使之顯得更寬;而夾克的V形開口則使人注意胸部,使穿著者顯得更有力量和威嚴。通過樣式和裁剪,西裝強化了男性的社會建構,即脫離肉體的理性和強大的主體[10]。穿西裝的人變得匿名和無處不在:不具個性特征的權威形象。這種“非個性化”的男性外表,有兩項重要職能:首先,它使男性身體去性感化,即不是讓穿西裝的男性有超越色情依戀的認識,而是要抹去他的男性身體的性感特征。男性看起來不“性感”,因為這種“性感”被認為將會偏離權威的建立。其次,在西裝中男性身體不被看見,主要和次要特征被掩蓋。因此,這個身體在公共領域是規范的,成為中立和無實體的代表[11]。西裝的深色調色彩,拒絕公開表達感情,強調在身體之上的思想[12]。它表明,這樣的穿著,個人將抑制其欲望和情感,并以預期的“專業”方式行事——誠實和理性,嚴肅和紀律,節制和勤奮;同時表明著裝者可以信任,也意味著他不像一個女人。具有陽剛之氣的人不需要關心他的外表,因為陽剛之氣不是外表的顯現[13]。
幾個世紀以來,西裝經歷了許多變革和挑戰,它仍然有力地象征著剛強、成熟和成功。當一個人想要被重視時,他就會穿西裝。隨著時間的推移,西裝已經成為表達男性化的一個常量,被提煉并建立為男性服裝的中立安全網——沒有陷入炫耀消費區的危險,也沒有挑戰男性化的危險,只要按照西裝的規則穿著。日常禮儀內化為習慣,責任內化為本性,或許是西裝的終極升華。
“現代西裝為現代男性提供了十分完美的形象,到目前為止還不需要有替代物,它已經逐漸為整個世界提供了具有領導性的標準服裝。”[2]
西裝為它自身提供了一個穩定的錨,無視各種細微的變化或精心制作的方式。如今西裝雖然沒有二戰前那么普遍和受歡迎,但它仍是教堂、婚禮、葬禮和其他正式場合唯一可接受的服裝。無論地位高低,西裝從最根本層面上使男性堅持了一個單一和相同的模板——合體和恰當,看上去像一個體面的紳士。
西裝提供了一種無階級、樸素、謙遜和準加爾文主義式的準制服,一種內在承諾的外在驗證和世界范圍的契約,一種伊甸公約兄弟情懷的幻想。普遍和不變的西裝仍然應和著性別差異中霸權式男性角色的世界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