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納西

半年前,在米未傳媒辦公室一層,一個原本用來開大會的場地,迅速搭起了戲臺。場地不大,演員幾乎伸手就能碰到第一排觀眾。
25支喜劇小隊在這里展演了數十次,每次接受幾十名觀眾的打分。觀眾笑還是沒笑,哪里笑了,一一被記錄下來,用于內容調整或是淘汰。
半年后,米未傳媒創始人、CEO馬東,請來了黃渤、李誕、徐崢、于和偉,帶著這25支喜劇小隊,拉開了《一年一度喜劇大賽》的帷幕。
“一顆心始終是懸著的,惴惴不安。”馬東這么形容他們做這檔喜劇節目的感受。
即使米未手握《奇葩說》《樂隊的夏天》等成熟綜藝IP,馬東的擔心還是不無道理。
喜劇的難是公認的,再加上喜劇這個賽道已足夠擁擠。一茬茬喜劇綜藝前赴后繼,一個個段子在短視頻平臺批量生產。觀眾接受包袱的免疫力越來越強。
一個喜劇綜藝,能有什么新花樣?
原本大家以為這個檔期會迎來《樂隊的夏天》第三季。
時間回到2020年秋天,包括馬東在內的米未七個合伙人,兵分兩隊,分別對音樂和喜劇綜藝進行調研,一一列出做兩類節目的利弊后,喜劇浮上了水面。
“喜劇的勢能更大。”最先下決心的是米未聯合創始人、COO牟頔。
常年浸淫在娛樂內容行業的人,經常聽到一種嘆息:為什么中國做不出《老友記》《生活大爆炸》《破產姐妹》這樣的情景喜劇?下一部《我愛我家》《武林外傳》在哪里?
牟頔認為其中一個核心問題在于腰部喜劇人才的斷層。
“頭部的喜劇腕兒有,底層也有不少默默無聞堅持在一線表演的喜劇從業者,但兩者之間,有一個中空地帶。”牟頔說。
米未想做的,是搭一個“梯子”,讓更多喜劇演員的才華被看見,讓腰部的喜劇人才基數變大,整個行業形成“穩定的三角形”結構。
這樣的起心動念,在米未所有的合伙人中達成了一致。
彼時,米未進入到第五年,品牌沉淀加上已成功運作幾個節目的經驗,讓他們有了更沉穩的底氣做對行業有正向價值的事。
大家一起“立了個三年flag”,要給這檔喜劇節目三年的試錯空間,向整個行業釋放出信號,給更多的年輕喜劇人機會。
做喜劇節目的信念感有了,但怎么做是另一個問題。
“大部分綜藝,其實是個摘果子的事,就如我們做《樂隊的夏天》,不可能從找人組樂隊開始做。但《一年一度喜劇大賽》,是個耕地的事,我們就是從找演員找編劇組小隊開始的。”
選角,馬東直言從《奇葩說》到《樂隊的夏天》再到《一年一度喜劇大賽》,一直以來都是米未的優勢。
他們先從即興喜劇圈下手,之后又把手伸向了話劇圈。這些圈子一直活躍著一批演員,功底好,熱愛戲劇,但一直沒有在大屏幕上嶄露頭角。如今有這么一個可以放大自己的機會,再加上米未的口碑起了作用,順理成章就聚攏了過來。就這樣,朋友拽朋友,米未要做喜劇這事,在小范圍喜劇圈里發酵了起來。
左手演員,右手編劇。前期,米未廣發編劇英雄帖,有近400名編劇報名。米未的導演又四處撈人點選了1500名,幾輪測試優中取優后,最終留下不到30名編劇進入到跟演員匹配的環節。
匹配從米未辦了一個線下的創作工坊Workshop開始。他們請來即興喜劇圈里知名的老師,教演員和編劇用即興喜劇的“共創”方法論來做被稱為美式小品的素描喜劇,腦洞更大,節奏更快。
傳統的喜劇創作,編劇寫本,演員照著排練;但“共創”要求編劇和演員一起提點子,所有人都像壘積木一樣,對著點子層層加碼。
幾輪提點會、讀稿會過去,看對眼的演員、編劇現場結成對子。米未的一位導演,畢業于北大數學系,Workshop期間一直在做表,用表格分析誰與誰結對是最合理的,“就像相親一樣”。
組隊完成就進入到創排和線下展演環節。展演是米未導演組想出來的點子,這種方式在過去的喜劇創作中,俗稱“軋場子”。
每次節目展演,編劇會在臺下記錄觀眾大笑的地方,之后反饋給演員把笑點放大。也有演員創排時自認為設計精妙,但到了展演沒人笑,當場汗就下來了,只能再回去調整或更換節目。
“我們一是通過米未創作工坊幫助演員創作,二是提供一個展演機制,逼著大家自我審問,盡可能把自嗨和膨脹壓縮到最低。”在馬東看來,喜劇創作是一門復雜科學,喜劇的魅力就如“鬼之力”,“它是創作者往外的擴張力和冷靜的約束力之間的動態平衡,兩者較勁得越厲害,最終的結果可能就越好。”
這樣的機制,使得《一年一度喜劇大賽》成為米未籌備和錄制時間最長的節目,整整12個月,可以做兩季《樂隊的夏天》了。
《一年一度喜劇大賽》目前播出五周,豆瓣評分7.8,正面評價居多。
也如米未所預期的,隨著節目的進行,蔣龍、史策、大鎖、孫天宇等一些素人喜劇演員從鮮為人知的角落中走到了聚光燈下。“我覺得史策是可以演女一號的。”徐崢評價。大鎖和搭檔孫天宇的兩個作品,在微博的話題閱讀量超過6億……
節目進行到中段,還引發了喜劇作品好笑和有意義哪個更重要的討論。當馬東為整個節目定下“沒心沒肺,快樂加倍”的調性時,這個問題米未就有自己的標準。
米未關注的是觀眾看喜劇時當下的感受。“我們希望做一個99%有意思的作品,最后那1%的意義留給觀眾去品味。我們不排斥那1%的意義,但不能被它困住,否則笑點可能就沒了。”牟頔表示。
節目在繼續,在12期節目沒有播完前,一切都是未知的。
米未依然處于緊張狀態,馬東甚至直言“內心全是恐懼”。
“我擔心我們不夠聰明,擔心我們自以為太聰明,擔心我們自嗨,自我膨脹,自我滿足,而使內容不能夠很好地服務用戶。我們每天都懷揣著這種恐懼在做眼前的事。”馬東說。
但大家篤信馬東經常在團隊里說的一句話:按牌理出牌,輸贏就交給命運和時間。
觀眾無疑是充滿期待的。在這個焦慮的時代,喜劇最能調動一個人的正向情緒,看一出喜劇,大笑一場,煩惱和憂愁似乎都減輕了重量。
而對馬東及米未來說,這件事有內在的驅動力,只要開始做,就有意義。
他們還意外地發現,相比于做其他類型的節目,做喜劇有一種治愈感。
被那些喜劇演員治愈。
他們觀察到,不少喜劇演員因為成長環境,都有“討好型人格”,把自己放在比較低的位置,在取悅別人、逗笑別人時不遺余力,不惜代價。
一個例子是在米未創排的喜劇演員蔣易,一聽到有米未同事當天過生日,就立馬跑過去問“你叫什么名字,我給你買生日蛋糕”。
次數多了,米未同事調侃他:“你又在逃避創排吧。”
事實上,有點心疼,又有被暖到。米未希望這些人被看見,途徑是通過大家一起做一個好節目。
在第三賽段的節目里,蔣易所在的“江東鳴”喜劇小隊表演了一個新創排的作品,名字叫:
《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