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紫砂五色土之斑斕

王佳伊

無論是梅堯臣對紫砂壺的贊美——“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春華”，還是紫砂匠人的信仰之言——“摶天地之砂，成紫玉之器”，亦或是紫砂壺之養成——“外類紫玉，內如碧云”等等，均以“紫泥”“紫玉”代指紫砂器，甚是于紫砂這一門類就被命名為“紫砂”。這本是對紫砂壺樸拙之色、雅致之韻的贊美，卻引起了一些誤會，對于不甚了解紫砂的人們來說，紫砂器好像就應該是紫色，甚至必須是紫色，不是紫色的器具就不是紫砂，或者說是摻雜了化工顏料，并對紫砂器上的繽紛裝飾嗤之以鼻，殊不知，這是對紫砂泥的誤解，是對紫砂這門傳統手工藝的曲解。

紫砂又被稱為“五色土”。在我國的傳統文化中，“五色土”是指青、紅、黃、白、黑五種顏色的純天然土壤，《山海經》《周禮》《史記》等歷史文獻中均有以“五色土”作為社稷祭祀的記載，象征著中國大地東、南、西、北、中之五個方位，中國古代哲學金、木、水、火、土之五行。在紫砂文化中，“五色土”即指紫砂泥，既是人們對紫砂泥泥色多樣性的概括，也是對這種天地之砂、自然之贈的贊美。但是這里也有一個誤區，紫砂“五色土”并非是說紫砂泥只有五種顏色，這里的五色，同意于五顏六色、五彩繽紛。早在《陽羨茗壺系》上就有關于紫砂多彩的記載，比如海棠紅、淡墨、水碧、定窯白等等。日本收藏家奧蘭田在其專著《茗壺圖錄》中有提到紫砂器泥色之多——“泥色之辨，洵難矣！每壺各異，譬猶天文之燦然，不可得名狀也。”所以紫砂泥不只是有我們常見的一些顏色，還可以幻化出繽紛色彩，耀眼斑斕。

紫砂泥五色之斑斕在紫砂的花器器型與紫砂的泥繪裝飾藝術上可見一斑。前者，從色彩上來說，花器可以分為本色花器與異色花器。本色花器是指一件花器作品只有一種顏色，比如花器鼻祖“供春壺”、花器圣品“風卷葵”等；異色花器是指一件花器作品上出現了不同的顏色，比如陳鳴遠的“松段壺”、蔣蓉的“荷花壺”等。紫砂五色之斑斕還體現在泥繪裝飾上。泥繪同樣可以根據顏色分為本色泥繪與異色泥繪。本色泥繪是指用胚體的同款泥料作畫；異色泥料是指用不同于胚體顏色的泥料作畫，最是能體現紫砂泥之調配、泥色之變幻。其中佼佼者當屬于清朝的楊季初，無論是其泥繪的山水紋筆筒，還是雪江待渡圖筆筒，其用色、配色皆另世人驚嘆，至今保持著拍賣會上泥繪成交價的最高記錄。這些異色花器與泥繪裝飾的出現驚艷了世人，繽紛了紫砂世界。

異色花器的出現主要源于紫砂泥自身顏色的多樣性和這些顏色之間的配比幻化。首先，紫砂泥顏色的多樣性是紫砂泥天然的優越性之一。紫砂泥一般分為三種——紫泥、綠泥、紅泥。這三種泥料就像是色彩學里的三原色，其他顏色的泥料就是這三種泥料的延伸與幻化。其中，紫泥是紫砂泥中礦藏量最大、市場占比最多、養壺變化最大、最具有代表性的一款泥料，所以才有上文的“紫玉之器”“外類紫玉”之贊，所以這種天地之砂又被稱為“紫砂”。單就紫泥來說，紫泥又包括天青泥、底槽清、清水泥、老紫泥、紫脂泥等。同一類別泥料的細分之下又有不同的泥料，不同的泥料有不同的顏色，就像在顏色中，紅色又可以分為大紅色、紫紅色、粉紅色、玫紅色等等。另外，相同的泥料在不同的溫度下，又能燒制出不一樣的顏色。再以常見的紫泥為例，同一塊泥做的壺，燒制溫度越高則泥料顏色越深，燒制次數不同顏色又所有不同。紫砂泥顏色的繽紛，除了自身的類別因素之外，顏色之間的配比幻化尤為奇妙。史料中有不少關于紫砂配泥調色的記載，比如《陽羨名陶錄》中“明代陶人陳仲美好配壺土”，《陽羨茗壺系》中“沈君用，名士良，配土之妙，色象天錯”等等，均可佐證紫砂泥配色的歷史與根據。在紫砂泥自身顏色多樣性這種優越性的基礎上，再加之通過人工天然的調配，向世人展示了紫砂泥色之幻化無窮。

總結：清代文學家、紫砂研究學者吳梅鼎所作《陽羨茗壺賦》中對紫砂之色這樣描述：“若夫泥色之變，乍陰乍陽。忽葡萄而紺紫，倏桔柚而蒼黃。搖嫩綠于新桐，曉滴瑯玕之翠，積流黃之葵露，暗飄金栗之香，或黃白堆沙，節哀梨兮可啖；或青堅在骨，涂髹汁兮生光，彼瑰琦之窯變，匪一色之可名，如鐵、如石、胡玉、胡金。備五文于一器，具百美于三停。遠而望之，黝弱鐘鼎陳明庭；迫而察之，燦若琬琰浮精英，豈隋珠與趙璧可比異而稱珍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