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錄
他們又吵架了。
這一次,我是笑著問的,但并不期待得到回應,應該說也沒有想到要有回應:“你們怎么又吵啦。”右耳入的是她的嘮叨聲,左耳入的是他的無奈聲,我把飯扒完了,還是笑瞇瞇的。
已經(jīng)數(shù)不清他們到底吵了多少次架了。可以因為一次炒菜時放的鹽太多了,可以因為第一次喊他時沒回應,可以因為一次睡晚了,可以因為給鄰居端的菜太少了……
對于他,她好像永遠不滿意,可又總是心心念著。
很小很小的時候,好像是在五歲吧,我抬起頭,看著正在生氣的她,好奇地問:“你們?yōu)槭裁闯臣苎剑俊?/p>
她沒好氣地回我:“小孩管那么多干嗎!”
被罵了,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再問過她,也沒有問過他。直到五年級的時候,我被煩得不行:“你們怎么又吵起來了?”然后我也參與了這次吵架。
這一次,我問她:“你對他那么不滿意,干嗎還結(jié)婚?”

她一時無語,然后懟我:“管那么多干嗎!”
呵,還是那句話。
他生病了。一天早晨,他突然吐了一身的血,嚇壞了所有人,包括她。她拉著所有人問,怎么了。她還大聲吼他,你怎么了?吼完之后又歇氣了,她癱坐著不知道怎么辦。
急救回來之后,他們安靜了一陣子,她有些小心翼翼了,我有些不習慣,左看著她,右看著他,只好嘆一口氣。只是這口氣還沒完全出來,他們就又吵起來了。行吧。吵,已經(jīng)成了他們正常的溝通方式了,不吵,反倒沒了溝通。
越來越大的我看著吵鬧著的他們,從開始的莫名其妙到后來的習以為常,甚至一度以為這便是尋常夫妻的相處模式,因為我發(fā)現(xiàn)不只是他們,鄰里的叔叔阿姨們也在吵。吵吵鬧鬧,好不熱鬧,讓人煩躁,不知為何卻也讓人心安。夜晚,昏沉的白光從高高低低的窗戶射出來,看不清模樣的人兒在里邊走來走去,或是坐在桌旁揮舞著手。
長輩們說:“這是人氣。”
后來,有的人離開了,那家人變得安靜了。看著那屋子昏暗的白光,我竟然覺得恐慌起來,趕緊回頭看正在吵鬧的他們。
他們還真吵鬧了一輩子,吵得理直氣壯。她說:“不熟的人能和你吵嗎?熟悉了才和你吵。”
后來,遇到了一對年輕的夫妻。結(jié)婚前,他們總吵架,吵完還鬧分手。結(jié)婚后,他們也總吵架,卻只字不提離婚。突然有些好笑。我問女子。她說:“因為我們在乎對方,正因為在乎對方才會有爭執(zhí)。而且,每一次吵架,會讓我們更了解對方,知道對方討厭什么,在意什么,知道對方的逆鱗是什么。當然,偶爾也會有些無傷大雅的吵架。吵架,算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挺正常的相處模式吧。你也可以這樣想,”她突然看著我笑著說,“吵,也是一種情趣。”
但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很想知道從來不吵架的夫妻是怎樣的。
很久很久之后,我終于看到一對從來沒有吵過架的夫妻,偶爾會有調(diào)侃,卻永遠吵不起來。女子笑著說:“為什么要吵?”男子說:“她很好。”他們的孩子說:“我媽總是大大咧咧的,我爸還那么溫順。”然后莫名其妙看著我說:“為什么要吵?”我一時語塞。是的,女子的父母沒有吵過架,男子的父母也沒有吵過架,他們的孩子組建的家庭也沒有吵過架,他們身邊的鄰居們也少有吵架的。這是不會吵架的一支系。
原來,吵架是會遺傳的。我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