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行胭脂的詩（六首）

橫行胭脂

慢 詩

愛是緩慢的，它需要你有堅韌的心靈

快了就灰飛煙滅

蘆葦被秋風吹動

秋風是緩慢的

那個秋天，我天天看蘆葦彎著腰身

挖沙船在渭河上工作

機器突突的聲音是緩慢的

水鳥飛向彼岸

我的視線是緩慢的

想起你，心微微疼痛

疼痛是緩慢的

有一天，暴雨突至

我卻沒有歸意

暴雨于是也變緩慢了

我深愛你，愛得那么慢

因此，一整個秋天都有些凝滯

我慢慢地愛

慢慢地心痛

那種享受，是病態的

又是華麗的

甚至，我已放棄了你的出場

我已在愛中塑造了另一個你

如果緩慢都變快了

我知道，那個秋天走了

落日之眼

突然的燈燭熄滅了

共同的海洋之夜，很難

那些落日，猶如傷感

遍布心間

世界的每一個山坡都哭過

每一片灌木叢

都頹廢過

我見過秦嶺山中的孤獨

暮靄沉沉

連綿的群峰化為波濤

晚風拍打車窗

我們不知道家在何方

一切都是海洋

動蕩而遙遠

蒼茫，蒼涼，有一顆詞語

在嗓子眼

我們喊了很久

也沒喊出來

落日的決絕讓整片群山墜入

自身的重量

樹上的月亮

我愿意為一輪落日找到地平線

為一輪明月找到

今夜可以棲息的一棵樹

多好的月亮啊，它的前世是落日

多好的落日呀，我們分別前惆悵地望著它

交換過那么多的詞語后

我們空蕩蕩的了

有什么辦法呢？

誰也抵擋不了時間的倦意

多少人走著走散了

燈花挑起長夜心事

每個人皆孤身一人

多好的明月呀，它咽下了所有悲歡

行經潼關

暴雨之后見到月牙

清瘦孤冷于道路不遠的天邊

再近一點，便可以觸摸

旅途中的意外包含了它

不久之前，黑云壓在三條河流上空

古渡口，驚慌的風吹散了樓閣的棲鳥

途經此三次，均未見黃河渭河洛河交融的景象

我有兩種想象

一種是夕光下

三顆落日，被三條河流抱在一起

一種是暴雨打擊著三條河流

驚濤萬丈

而暴雨使旅途興奮

車中人不斷驚嘆誰在天際潑水

我們改變了投宿的計劃

決定整夜前行，去尋找月亮

而月亮也太配合了

它就在潼關以內三十里的夜空

以嬌小之軀出現

嫩輝清寂，與旅者同行

昨夜，沒有懷念，沒有愛人

有道路，有四野，有風聲

有遠，以及對遠的渴望

再致女兒

我愿意和你一起在塵世見證光

每個紅綠燈，每個街角

我們交換身影

寶貝，落日何其壯美

而朝陽又催生新的黎明

我把你帶到世上

就是為了讓你經歷詩意的一生

為了讓你

成為光的見證者

你對我的訴說永遠是有效的

我在，一直在

世上也只有我肯為你

一直存在

昨夜，你在重慶的夜色中

說起西安

說起生命的困惑與困頓

我的心被深深刺痛

但我笑著告訴你

樂觀與堅定可以創造一切

我講起我目前經歷的奇跡

你受到感染

寶貝，每個人都是孤獨的

活著確實并非易事

但樂觀與堅定

可以改變困境

何況，我并不認為我們處于困境

你說等我和你爸爸老了

要陪我們去游歷

我們三口之家的旅行永遠是完整的

不必焦慮

我支持你選擇你喜歡的方式生活

尊重你的學識與思考

生命本身是一個旅程

平川是美，大漠是美

捕捉時間之光

舒展而愉悅

便是生命的意義

歸 來

肯定有一座老房子在等你

老房子的兩面是山

蘆河從門前流過

肯定有一個人在老房子里等你

耗盡了五十年的光陰

葫蘆花開得正好

青石板苔蘚叢生

在這座老房子里，我們該做些什么呢？

擁抱已是不必要

我們已熟悉彼此如自己

若是冬夜，就讓我們烤著火

慢慢敘述前塵往事

一起唏噓錯過的時光

我在城市里奔跑過，跌倒過

如今回到老房子

你捧出最好的月亮

南山的草木在交換風聲

蟲鳴此起彼伏

自然比我們熱烈

老了，我們要臣服歲月

鏡子前的你啊，有了發福的身體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看，眼角有了紋路，皮膚松弛

甚至，乳房下垂

這一切，會使我們略微尷尬

但沒事

我們會心一笑就過去了

余下日月，人們定義為余生

我們定義為什么呢？

風霜歸來，語已多

爐火正好，身體暖暖的

有些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