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蟹趣事

陳偉雄

我是半個山里人，我的母親來自浙西的大山。小時候，每年暑假我都要到舅舅家小住一段時間。幾個表兄妹和我年齡相仿，他們帶我上山采野花、上樹掏鳥窩、下河捉活魚……這其中最有意思的當屬捉蟹，至今想來仍回味無窮。

山溪的蟹叫石蟹，個頭兒很小，只有拇指指甲大，生活在溪水的石頭縫里。原以為捉蟹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沒想到第一次下手，就讓我出盡洋相。拿著竹簍，跟著表妹來到溪里，我就迫不及待地翻開一塊塊石頭，可是除了被攪渾的泥沙，什么也沒發現。“是不是它們知道有人要來，都躲藏起來了？”我嘟囔著。表妹見我嘆氣，開始嘲笑道：“石蟹最害怕你這個城里人了。”“才不是呢。”我不服氣地又翻動了幾塊石頭，終于發現一只。我一陣竊喜，激動地伸出手去。“哎喲—”一陣鉆心的疼，我連忙縮回手，卻發現手指被蟹的兩只鐵鉗緊緊夾住了。“快把手伸到水里。”表妹連忙喊道。我趕緊照做了，這可惡的家伙狠狠夾了我一下，在我的手指上留下一道血痕后才耀武揚威地離去。唉！初次體驗，以失敗告終。

表妹看不下去了，便開始向我傳授技巧。她說：“發現螃蟹不要急于動手，得瞅準機會，先用食指從后面按住屁股，使它動彈不得，然后再用大拇指捏住它的肚臍，這樣一來，再兇猛的兩只鉗也無可奈何了。”按照表妹傳授的經驗，我果真捉住了一只小蟹。望著手中掙扎的小家伙，我信心大增，很快忘記了手指的傷痛，同時也記住了表妹的忠告：要有耐心，要講技巧，要和它們斗智斗勇。

有了功夫傍身，我的膽兒就肥了，開始獨自下水嘗試。突然，我看到一只大個子螃蟹在洞口悠閑踱步，只見它高高揮舞著兩個鐵甲兵器，頗有“我自橫刀向天笑”的氣概。嘿嘿，好家伙，縱然你是蟹中呂布，手持方天畫戟，遇上本小爺，你也得完，看你橫行到幾時！于是，我卷起褲腿，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挪近，眼看著就一步之遙了，這敏銳的家伙似乎覺察到了什么，竟然一溜煙地鉆進了洞里。我仍不放棄，守在洞口，小樣兒，我就不信你不出來！過了好一會兒，只見它悄悄露出半個身子，張開觸角探了探，確定安全了，才將整個身子挪出洞口。想到這狡猾的家伙即將成為我的手下敗將，我一陣竊喜。哈哈，表妹可不敢小瞧我了，今晚就給你加餐！剛要出手，身子卻打了一個趔趄，沒站穩，滑了一跤，被驚動的螃蟹慌忙向旁邊的大石縫里逃竄。煮熟的鴨子怎能讓它飛了？絕不能讓它溜掉！顧不得一身的泥巴和水，我迅速搬開石頭，卻仍不見它的蹤影。難道長翅膀飛了不成？絕不可能！于是，我拿起樹枝，在石頭縫里一陣撥弄，可是除了泛起的泥沙什么也沒有。我仍不氣餒，再搬開附近的幾塊石頭，除了幾只受驚的小蝦，還是不見螃蟹的蹤影。這么短的時間，它肯定逃不出多遠，一番思考后，我決定來了個圍追堵截。我用大石頭將小溪的一邊堵上，再清除兩邊的小石塊，然后守株待兔。可是這家伙竟然真像人間蒸發一樣，任憑我怎么等，就是不見它的半點影子。我有些失望，一屁股坐在大石塊上，看樣子，吹牛加餐的機會也沒了。

抬頭看天，藍天白云，低頭看水，溪水清澈透明，長長的水草如碧綠的飄帶，在水中輕輕蕩漾。我忽然有個大膽的猜測，小家伙會不會躲在水草下面呢？于是，我用樹枝輕輕撥開上面的水草。哈哈，小樣兒，果然躲在這里，可讓我好找，看我今晚不蒸了你，煮了你，烤了你，炸了你，吃了你！說時遲那時快，我一把捏住它的肚臍，這手下敗將居然眼睛一鼓一鼓，嘴里吐著白沫，胡亂揮舞著兩只大鐵鉗，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樣子。哈哈，你就“束手就擒”吧！

夕陽西下，山林歸于平靜，小溪也歸于平靜，帶著滿滿一簍戰利品，我們美滋滋地向家里走去。

多年后，母親漸漸衰老，很少出遠門，我也難得再回到給我的童年帶來樂趣的小山村。表弟、表妹們都已長大，他們或到城里打工，或遠嫁他鄉，或出門求學，故人都逐漸遠離。小山村儼然一位孤獨的老人，守望著重重的高山，守望著滿溪的螃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不知何時，遠方的游子能再回大山，重溫童年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