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餅

曠野

又快到中秋節了，各大超市最醒目的位置早早就擺放了各種品牌的月餅，包裝精美，十分誘人。北方口味的代表有北京稻香村、西安米旗，而南方口味的代表有蘇州月餅、元祖月餅、廣式月餅，而廣式月餅的頂尖品牌則是香港元朗榮華和美心，以及近幾年聲名鵲起、遍銷全國的廣州酒家月餅。

現在網購超級發達，在電商平臺上下單支付后，兩三天快遞就能送到小區，或者小區的西餅店也都有自制月餅，下趟樓就能買回家。

正因為購買十分便捷，品質一般、包裝一般的，價格也十分低廉，人們也都買得起了，再加上現在的人每日為生計奔波，也沒有多少閑暇時間，很難再見到小時候一家人圍在一起做月餅的溫馨場景了。

這不由得勾起了我小時候家鄉做月餅的記憶。

20世紀80年代，我小時候的家鄉—陜北，算不上富庶，但也算不上貧瘠。雖然那時候不能頓頓吃肉、吃白面饅頭，但是絕沒有餓過肚子，平時以玉米饃、雜面這些粗糧為主，紅薯、土豆、南瓜為輔，每一頓都能吃飽。

除了臘月和正月這兩個月吃得極為豐盛外，剩下的就是中秋節了。為了歡度這個節日，生產隊每年都要在節前殺幾只羊，每家每戶按勞力和人口都能分到幾斤，燉好后，吃羊肉、啃羊骨頭、喝羊肉湯，頓時感覺到生活是多么美好。

而小孩子最盼望、最開心的，是幫著大人做月餅。

陜北月餅的傳統做法各區域都不同，越往北，做法工藝越復雜，選料十分考究，僅餡兒的配料就需很多種，子州傳統工藝的月餅聞名于陜北地區。而我的家鄉—延川的做法就簡單多了。記得小時候，中秋節前的一個星期，家家戶戶都開始忙忙碌碌做月餅了，由于在鄉鎮上班的父親比較忙，每年家里做月餅的時候幾乎是回不來幫忙的。所以，做月餅的事情就由母親負責完成，我們小孩子頂多打個下手。母親先把洗干凈的花生仁用瓷碗的一個邊沿碾碎，再和玉米面粉、芝麻一起倒在小鐵鍋里翻炒，待炒熟后，再加些白糖、黑糖不斷攪拌，攪拌均勻后，就是月餅餡了，置于大老碗中備用。

然后，按順序用豬油把白面和好、揉好、醒好，再搓成面劑子，面劑子在手掌中團揉一會兒，再套成面殼子，然后從大老碗中舀幾勺餡擱進來，像包包子那樣包好。這時候，弟弟、妹妹早把月餅模子準備就緒了。母親包好一個放入模子中，弟弟、妹妹搶著按一下，按好后，把模子倒過來往案板上輕輕一磕，一個成品的精致月餅就扣在案板上了。我則負責把一頭兒蘸了紅色顏料的筷子往做好的月餅正中間點一下。完成了畫龍點睛的最后一道工序，這月餅仿佛要活了。

單說這月餅模子，不知道是從哪一輩的祖先手里傳下來的，已經好幾輩了，老爺爺說他小時候他的奶奶就用這個模子做月餅了，看來是我們家的傳家寶。模子的花紋很漂亮，也很復雜，聽大人說村里年輕些的木匠還不會打造。

兩三個小時，高粱稈盤里已全部擺滿了做好的月餅，刷上清油（小芝麻油）后，放進大鐵鍋里用小火烤，烤好一面，翻過來再烤另一面。兩面都烤好，大約需要50分鐘。

經過三次烘烤，全部月餅總算做好。這時候，烤好的月餅出鍋，一只巨大的，用柳條編織的簸籮裝了一多半。圓圓的、金燦燦的月餅，一個個像極了盈盈的小月亮。經過烘烤，有很多月餅的中間鼓起來了，胖墩墩的，可愛極了。

這時候，我家窯洞里彌漫著的滿是月餅的香味，撲鼻而來，令人陶醉，這香氣溢到門外面的院子里、坡上，飄到左鄰右舍和溝渠對面山腰上住著的人家，聞到它的人都會露出開心的笑容。

我和弟弟、妹妹每人抓起一個燙手的月餅，咬一口，趕快放下，過一會兒再拿起咬一口放下。

太燙的月餅沒有放置得涼一點的好吃。

這一天，全家人不用吃飯，只吃月餅。

母親把做好的月餅拾得滿滿的三碗，派我和弟弟、妹妹三人分別端給老奶奶家、奶奶家、二奶奶家。

這一晚上，我們都高興得睡不著。

第二天早上上學的時候，四個口袋里塞得滿滿的都是月餅，到了學校，和同學們換著吃，大家一邊吃，一邊七嘴八舌評價誰家的好吃，誰家的不好吃。有的光景不太好的同學家，可能買二斤白糖都困難，月餅也不是模子里扣出來的，是用手掌壓出來的一個不規則的圓形，面也很瓷實，估計是沒有放油，也沒有餡兒，只能在最中間吃出一點點甜味。這樣的同學，我就會把口袋里的月餅找出來都給他。

平時上學我們是不吃早飯的，這一天是個例外。

中秋節一過，天氣漸涼，家家戶戶都會把月餅放在寒窯中的瓦罐里，放很久也不會壞。過幾日，拿出一兩個奢侈一番，可以吃很久很久，有的人家能吃到臘月做油糕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