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貿舞臺上成長

趙陽

入世帶來的巨大機遇和挑戰，對于中國企業而言喜憂參半。汽車和農業作為中國入世首席談判代表龍永圖最擔心的產業首當其沖。然而令人驚喜的是，20年過去了，在世貿組織的規則框架下，這些行業在開放中不僅“學會游泳”而且迅速上岸，發展壯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與狼共舞”歷經大浪淘沙

2021年11月，第四屆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特別設置的汽車展區迎來全球十大汽車集團集中參展。各大名企的得意之作及尖端技術爭奇斗艷，在“智能引領未來”的布展主線下，新能源、數智化產品當仁不讓占據“C位”。日本豐田的氫燃料電池車、美國通用GMC的純電悍馬超級皮卡、德國大眾保時捷首款純電動跑車的后驅版紛紛亮相，特斯拉甚至將備受關注的中國首個外商獨資整車制造項目—上海超級工廠“搬”入進博會，車間流程一覽無余，觀眾猶如親臨現場，驚嘆連連。

在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全球汽車供應鏈遭到重創的情況下，各大車企及產業鏈上下游企業紛紛來到進博會尋求機遇。展會現場的一片火熱正呈現了中國汽車產業融入世界，國際合作日趨活躍的現狀。顯而易見，20年前入世時一些針對汽車行業的唱衰之聲不攻自破。

中國入世談判代表團團長、中國世界貿易組織研究會前會長佟志廣生前回憶，20世紀70年代，他曾重點考察過美國通用、福特、克萊斯勒等大型汽車企業，七八層樓高的零部件倉庫、全電子控制的先進手段等景象歷歷在目。彼時，中國汽車工業則剛剛起步，汽車年產量僅有100萬輛。兩相對比，對佟志廣產生了強烈沖擊。他表示，雖然產量很小，在當時自身購買力較低的情況下，國內產品仍然急需國際市場消化。加入世貿組織平臺能幫助中國走出去、引進來，對于推動經濟發展極為迫切。

堪稱中國汽車行業發展史上一面旗幟的紅旗轎車誕生于中國第一汽車集團有限公司（原“第一汽車制造廠”，以下簡稱“一汽”）。從接待外賓的“國車”到如今的“國民車”，紅旗的成長與中國汽車業的發展緊密相連。經歷了改革開放和入世，一汽直面殘酷競爭，進入了聯合重組、合資的時代。在此期間，吉利、奇瑞等多個國產品牌相繼誕生，外資車企也紛紛加入中國市場。一汽人用“紅旗精神”敲開自主研發轎車的大門，經歷了停產、沒落的坎坷之路又成功復興。如今，其資產總額超過6千億元人民幣，已經成為行業的領先者。2020年，一汽抵住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成為國內汽車行業唯一實現銷量、收入、利潤全面增長的大型汽車企業集團。

上演中國版“速度與激情”

當年在街道中所見的汽車屈指可數，如今擁有私家車早已不是新鮮事，甚至在國民經濟迅速提升下，高檔車品牌也大量進入尋常百姓家。經歷了多年對進口車的追捧，在高新技術加持下，越來越多的國產品牌不僅受到國內客戶青睞，也邁向世界。

截至2020年底，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國產品牌比亞迪電動車已駛入全球50多個國家和地區、300多個城市，是首個進入歐、美、日、韓等發達市場的中國汽車品牌。吉利控股集團除在中國外，在美國、英國等海外6個國家都建有世界一流的現代化汽車整車和動力總成制造工廠，產品銷售及服務網絡更是遍布世界各地。2021年4月8日，吉利汽車集團正式加入IATF國際汽車標準合作組織，次月，正式以具有投票權的董事會成員身份參加2021IATF國際大會。國際汽車標準的制訂終于有了中國的聲音，這也充分證明了國際市場對中國自主品牌汽車的認可。

近些年來，在環保意識、節能減排以及雙碳目標的引導下，新能源汽車逐漸向市場中流砥柱的位置進軍。中國汽車工業協會的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中國新能源汽車產銷量、保有量已連續六年居世界首位，到2021年三季度，保有量已達678萬輛。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新能源汽車產業發展規劃（2021—2035年）》提出明確目標—到2035年，純電動汽車成為新銷售車輛的主流，有效促進節能減排水平和社會運行效率的提升。

2021年11月，第26屆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在英國格拉斯哥召開。比亞迪零排放純電動大巴被指定為全球領導人及公眾官方接駁車輛和主會場展車。會議期間，比亞迪應邀在中國企業館分享綠色發展成果經驗，并簽署《零排放中、重型車輛全球諒解備忘錄》，承諾共同推進全球零排放中、重型車輛的發展。

入世必定會對行業產生沖擊，一些行業轉危為機，一些行業卻就此隕落，各個行業中的不同企業亦是如此。商務部研究院國際市場研究所副所長白明表示，原本一些企業在當時的體制下可以關起門來存活，打開門就要真刀真槍地和外國企業競爭?！叭胧朗且粋€洗牌的過程，但是不能因此就說我們不該入世?！卑酌髡J為，入世對企業帶來了壓力，同時也起到了激勵作用，倒逼企業不斷轉變經營方式，提高技術含量，從而提高競爭力。“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促使很多國外企業來到中國，外企的技術水平雖然比我們高，但并沒有掌握營銷渠道，這就加大了中外合作的機會。”

毋庸置疑，入世帶來了壓力、動力和合作機遇，促使中國汽車行業順勢崛起。2009年，中國以1379萬輛的產量成為全球第一大汽車生產國，并躍升為世界第一大汽車消費市場。2021世界制造業大會新能源汽車產業發展論壇發布的《中國新能源汽車產業高質量發展報告2021》顯示，到2021年9月底，中國汽車保有量達到2.97億輛，年底將超過3億輛，預計“十四五”期間將保持年均4%的增長速度。中國由汽車大國向汽車強國的目標步步邁進。

開啟更高水平的開放

2020年12月10日，國家統計局公布的全國糧食生產數據顯示，2020年全國糧食總產量為13390億斤，創歷史新高。即便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下，2021年夏糧產量2916億斤，秋糧豐收已成定局。全國糧食產量將連續7年穩定在1.3萬億斤以上，糧食生產實現“十八連豐”。

中國農業科學院研究員、聯合國糧安問題高級別專家組委員（2017-2021）李先德介紹，“中國在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時候，對農業部門說的最多的是利益受損，要做出巨大犧牲。但是，入世20年的實踐顯示，并不完全如此。20年前，李先德曾作為顧問在巴黎參加了經合組織的研究項目，“當年巴黎的消費水平與我們天差地別，現在我們的人均GDP也增長到了1萬多美元。”他感嘆，當下很多變化都是之前無法想象的：“糧食和食物的供應量充足，不僅有國產的，還有大量進口的。供應方式也有線上線下的多種選擇。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大家不出門也能保障基本的生活需求，就是一個很鮮活的例子。”

然而，在他看來，雖然入世后中國農業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已經成為世界上最主要的農產品進出口國，但是依然存在產品出口競爭力弱、一些主要產品進口依賴度高、貿易逆差巨大等問題。另外，近年來，中國與美國、澳大利亞、加拿大等部分傳統貿易伙伴經貿摩擦和沖突增加?！斑@都是我們在新的發展格局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情況下，需要考量的一些因素”。

入世以來，中國成為連續多年來遭遇反傾銷調查最多的國家。白明說：“一部分原因是我們過去做法不規范，也存在某些國家濫用反傾銷、行使特權等情況。針對于此，我們的應對要一分為二，要進一步規范貿易措施，并加大監管力度。另一方面，對濫用貿易救濟手段的國家，我們也要積極應訴，予以反制，在世貿組織平臺上維護本國利益?！?/p>

白明進一步指出，“我們在應訴方面的條件在慢慢朝積極方向變化，單個企業的應訴成本很高，有了企業合作的商會組織，效果就好很多。同時，國家商務部公平貿易局、進出口商會也會給予大力支持。”

事實上，無論面臨怎樣的挑戰，中國開放的大門只會越開越大。李先德說：“中國進入新的高水平階段，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我們在貿易、對外開放等方面要有新思維、新戰略、新做法?！贬槍r業方面，他提出，“要牢牢掌控市場的主動權和主導權，采取有力措施應對市場不穩定性和不確定性，科學、合理、合法地運用貿易手段來保護國家利益，統籌考慮投資、貿易及產品替代性問題，研究如何在推進‘一帶一路倡議等國家政策下，與外部世界建立新型伙伴關系，推動投資和貿易有機聯動，提前進行戰略謀劃和布局，構建更加穩健和高效的農業貿易和農業開放政策體系?！?/p>

近些年，中國積極參加貿易組織的改革，參與全球經濟治理。在李先德看來，“我們不僅要作為一個制度的接受者，還要成為規則的制定者、推動者?！崩钕鹊氯虆⑴c了負責任的農業投資準則、土地權屬負責任的自愿準則這兩個國際農業規則的磋商談判。這使他深深體會到，“農業和糧食領域很多規則都是磋商談判談出來的，中國有自己的利益訴求，就要表達出來，積極參與規則制定?！?/p>

同樣，白明也認為，“中國要朝著利用規則維護自己權益的方向前進。中國的外貿發展方式最主要的是轉型升級，技術升級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在增加技術含量的過程中，注意不侵人家的權，也不讓人家侵我們的權。”他指出，這其中需要健全法治法規，加大執法力度，總結經驗，在世貿組織的框架之下，更好地利用規則來保護民族產業，實現高質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