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左手握著那顆星辰

●陸 鋒

上課前，我接到了家長的電話。孩子母親的聲音里是濃濃的擔憂，一遍又一遍地和我重復：“陸老師，我家孩子有些特別，就拜托您了。我不打擾您的工作，謝謝您。”

掛了電話，我回憶了一下家長口中的孩子的“特別之處”，忍不住有些想笑，家長說她的孩子是左撇子，我尚且來不及說一句“我也是左撇子”，電話已經掛了。

身為左撇子，我在求學時期是萬眾矚目的對象。每每到了需要寫字的時候，總有同學盯著我握筆的左手看，甚至于老師也會好奇地湊過來看一眼，問一句：“你右手會寫字嗎？”而我，漸漸習慣，從一開始的彷徨不安，到后來的坦然受之，甚至插科打諢反問一句“你們不會用左手寫作吧”——過往種種，歷歷在目。

我站在教室門口，抬頭看了看班牌：七（3）班。這個年級的孩子，正處于成長中的“危險期”，心思敏感、脆弱、多疑。英國倫敦大學學院神經科學家曾這么分析這個年齡段的孩子：“與兒童有所不同，青少年能夠權衡自身行為的好壞利弊，但他們更關注這些行為能否給自己帶來快樂和刺激，而不是安全與否。”

我走進教室，隨手在黑板上寫下了一個“陸”字——我用的是左手。這一舉動，似乎是一滴水落入了熱油中，教室里炸開了鍋。

學生們有的交頭接耳，有的擠眉弄眼，有的眼神飄忽……只有一個靠墻坐著的留著劉海的女生，一臉驚訝，呆呆地看著我。與我視線相遇的那一刻，她飛快地低下頭，又迅速抬頭，露出羞澀的笑容，隨即又低下了頭。

目標鎖定！粗心的家長拜托了我好幾遍，卻沒有告訴我孩子的名字。不過，我現在覺得，這個名字已經不重要。“同學們好，我姓陸，負責你們班的語文教學工作。”我清了清嗓子，“我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

話音未落，噓聲一片。我毫不在意，接著說道：“我左右手都會寫字，你們會嗎？”說完話，我挑了挑眉，十足挑釁的模樣。

一片紛雜過后，有一個男孩子站了起來，指著留著劉海的女生說道：“老師，她也會左手寫字。”似乎是怕我不信，又加了一句，“我和她小學就是同學，她真的左手會寫字。”我點了點頭，示意他坐下，目光轉向那個女生：“這位同學，你也會左手寫字，是嗎？”她似乎很激動，臉頰微紅，咬著唇控制情緒，重重地點頭。我裝作很遺憾的樣子嘆了口氣：“唉！看來今天的我不是特別厲害呢。”“哈哈哈哈——”學生們哄堂大笑。

她似乎想要說什么，手舉了一下，又快速地收回。她看著周圍哈哈大笑的同學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我對她眨了下眼，她才恍然大悟，抿著嘴，跟著大家偷偷地樂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這個小插曲活躍了課堂氣氛，這一堂課學生們前所未有地專注投入。下課鈴聲響起，我又給他們展示了一下我的左手：“有一個傳說，當左撇子和右撇子相遇，就會得到漫天星辰的祝愿。”學生一陣驚呼，追問：“真的嗎？”這回，輪到我哈哈大笑了：“騙你們的。”

這一刻，真相重要嗎？好像并不重要。當晚，我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老師，您說左撇子和右撇子相遇會得到漫天星辰的祝愿。我想說，左撇子和左撇子相遇，我被祝愿了。謝謝您！

嗨，我的女孩，我們的左手都握著星辰喲。

（常朔摘自《惠州日報》2021年9月4日/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