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睡師：和陌生人說話

李雙星

“你好，我是西瓜。你想聽故事還是小說或者詩歌？如果你有指定的讀物也可以告訴我。”

晚上9點，電話那端如約傳來一個溫和而鎮靜的女聲。她是一名哄睡師，用聲音哄陌生人入睡。

西瓜是她的昵稱，電話里，她的聲音和語調聽起來像親切的老朋友一般，開場白流暢簡潔，仿佛她認識你已有一段時間。

西瓜稱得上是一個和陌生人聊天的高手，在哄睡師或者說陪聊這個行業里，她的接單價格是每小時110元。按照顧客的續單率，西瓜被劃分為“中級”。在她之上，還有高級哄睡師，每小時單價更貴。

像其他行業一樣，從事哄睡師同樣需要天賦、經驗、技巧。西瓜告訴《中國工人》記者，聲音條件是哄睡師的先決條件，嗓音好聽能吸引顧客的注意力，讓顧客感到舒適愉快，嗓音平平就難以留住顧客。

西瓜自認聲音條件算不上太好，她覺得在跟顧客打交道的時候，更多是在調動自己的情感和人生閱歷來與顧客產生共情。

購買哄睡服務的人大部分是留學生，他們分散在世界各地。“他們打電話來，一是想和國內的人聊聊天，二是想排遣自己的思鄉之情。”西瓜說，一些留學生年紀很小就遠離家鄉去到國外生活，語言和環境上的隔閡導致他們需要找到釋放情緒的對象。如果家人和朋友都無法承接這種負面情緒，那么他們就會找到哄睡師。

互不相識的陌生人，打一通電話把心事全盤托出，這就是哄睡師的工作。“打來電話的人多少都有些心理困擾。”西瓜傾聽過很多人的心事，有人會告訴她藏匿已久的秘密，有人和她說起童年經歷。幾乎每個人都有故事，每個人也都亟須陪伴和理解。

約一年前，西瓜接起過一個年輕姑娘的電話，她被確診患了抑郁癥，因為長期遭受家庭言語暴力和校園暴力而極度自卑，情緒非常不穩定。一開始女孩兒的狀態很差，聊天的時候有明顯自殺傾向。“即便她已經非常優秀，成績名列前茅，但是因為父母和同學的打壓，她變得極其脆弱和敏感。”西瓜說。

也許是西瓜富有同理心的開導打動了女孩，女孩一開始每天都要給她打幾個小時的電話，不停自述創傷經歷。頻繁的電話往來使兩人建立起長期的情感鏈接，“每次掛斷電話，我都要努力從她傳導的負面情緒氛圍中走出來。實際上，我的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

西瓜認為在和陌生人交流的時候，自己扮演著“理解者”角色。那些滿懷心事的人，在某個深夜和毫不相干的人吐露心緒，第二天若無其事地重新回到生活中。

現實情況是，哄睡師仍然是一份小眾且帶有私密性的職業。因為缺乏行業規范，從業者資質良莠不齊，社會上對這個職業仍有許多爭議。

西瓜認為這份工作是前置于心理咨詢的一個環節，如果，行業秩序能得到規范，對社會能發揮積極作用。

接通過各種各樣的來電，西瓜跟部分顧客的關系演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互相熟知，但從不過分暴露隱私。他們向西瓜嘮家常，吐槽工作，談論感情，完全像老朋友。但是，他們的關系只存在于電話和通信軟件上，無法“變現”。

“未來有一天你們會見面嗎？”

“最好是不會。”西瓜肯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