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南枝
《紐約時報》不久前刊發的調查性報道揭開了美軍一直在試圖掩蓋的一場空襲——巴格茲鎮空襲。這場可能造成70多名平民死亡的空襲,是美軍在同極端組織“伊斯蘭國”(IS)的戰爭中造成平民傷亡最大的行動之一。由于后續輿論不斷發酵,美國軍方終于在11月15日首次承認轟炸平民確有其事。盡管如此,五角大樓發言人還在為美國的軍事行動辯護,宣稱“世界上沒有哪支軍隊像我們這樣努力避免平民傷亡”。
為什么美國政治軍事精英不愿停下戰爭腳步?事實上,美國的建國史和全球擴張史是由對內對外發動的各類戰爭史所寫就的,戰爭長期以來塑造著美國政治和美國社會,也將美國這個國家鎖定在一個“永久戰爭的自我延續體系”之中。
第二次世界大戰為美國提供了歷史契機,實現了其贏得世界資本主義主導地位的國家戰略目標。此后,美國為了維護其全球霸權地位,不惜采用任何手段。而戰爭是其中的核心手段。由此,美國是當今世界動蕩的重要源頭。
首先,戰爭利益集團綁架美國國家政策。美國常年發動戰爭不僅讓自己耗費大量資源與人力,也形成了一條利益龐大的軍政商結合的產業鏈,也就是所謂的“軍工復合體”。美國是世界上最大的武器生產國,大量依賴國防合同生存的公司企業將其業務分散在多個州,在這些州培養支持他們的議員;軍火商們與兩百多萬軍人、兩千多萬軍人家屬或軍烈屬共同構成強大的“戰爭壓力集團”;在鈔票和選票雙重刺激下,兩黨國會議員從不同角度為這些軍火商們發聲,日益高企的軍費開支法案往往能夠得到國會批準;源源不斷被制造出來的武器必然產生過剩,戰爭不僅能夠促進武器外銷,還能夠拉動美國國內的經濟和就業,意味著更多政客游說推動軍火產業和鷹派外交……
以阿富汗戰爭為例,阿富汗戰場是美國新型作戰武器的試驗場,美軍幾乎贏得了阿富汗戰場的每場戰斗,但是輸了整個戰爭。今年9月,美國布朗大學下屬的沃森國際與公共事務研究所發布阿富汗戰爭開支報告——《戰爭的利潤:“9·11”后五角大樓開支激增的企業受益者》。該報告稱,自2001年美國發動“全球反恐戰爭”以來,五角大樓的支出總額已超過14萬億美元,其中1/3至1/2被軍事承包商所賺取。這些巨額利潤推動戰爭利益集團從根本上綁架美國國家政策,如果沒有戰爭,軍工復合體會成為美國財政的巨大負擔。因此,美國不斷制造戰端,陷入不斷“好戰”或幾乎不可能“不戰”的循環中。
其次,美國維系霸權地位依賴對外戰爭。從最初對北美印第安人實施的上千次戰斗,到以奉行孤立主義為名在美洲大陸大舉進行領土擴張;從美西戰爭開啟世界軍事大國面目,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末期開始參與重大國際事務;從冷戰期間與蘇聯進行全球爭霸和實施全球擴張,到冷戰結束后至今大搞干預主義及發動一系列戰爭以維護其全球霸權;從以軍事行動為主體的熱戰,到綜合熱戰、輿論戰、金融戰、網絡戰、科技戰等各種形態的“戰爭”。
戰爭曾經鋪平了美國成為全球霸主之路,但也正在實質性損耗美國國力。例如,20年的阿富汗戰爭不僅構成了一個充滿諷刺的“從塔利班到塔利班”的輪回,更見證了美國從21世紀初的國力如日中天,到逐步滑向今天的危機四伏:內部高度撕裂、沖突對立,于是試圖通過塑造外部敵人和發動對外戰爭來彌合內部矛盾和轉嫁內部危機;對外濫用威懾和四面樹敵,根據維護其全球霸權的需要不斷發動戰爭,令美國國際形象日漸跌落。
第三,“好戰”霸權威脅世界和平。無論是發動科索沃戰爭、伊拉克戰爭、阿富汗戰爭、敘利亞戰爭等破壞他國人權、制造大量人道主義災難,還是美英澳組建“奧庫斯”安全同盟為澳建造核潛艇,都說明,為維持以美國利益為核心的國際秩序,今天的美國正在將利己主義、單邊主義、霸權主義推行到極致,卻又深陷全球戰略、安全政策和經濟利益等的多重矛盾之中。
在上述多重矛盾之下,美國的“好戰性”進一步惡化。一方面,如2001年加州眾議員芭芭拉·李在投出她的反對票時所預言的,美國將自己陷入“既沒有退出策略、也沒有明確目標的無限戰爭”;另一方面,為緩解其國內外矛盾和維持其霸權地位,美國不惜以“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來“塑造”敵人、強行以戰爭手段征服對方,已經構成對全球和平與發展的重大威脅。
“與天下同利者,天下持之;擅天下之利者,天下謀之。”美國用武力維護其全球霸權的執念在世界多國制造了大量殺戮和仇恨,也損害了美國的公信力和領導力。正如參加過阿富汗戰爭的美國老兵蒂莫西·工藤所擔憂的:“那些跟著我們一起巡邏并在我們援建的學校里上學的(阿富汗)孩子們怎么辦?他們長大后會變成塔利班嗎?或是像我們的孩子那樣,在長大后又重返戰場?”
(摘自11月18日《環球時報》。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