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命運致敬（二）

肖遙（張和平）[湖北]

二

四科是人事科，科長也是擬任，也就是說還沒有正式下文任命，對外稱是負責人。負責人是個女的，叫李甜，有幾分姿色。秦鐘叫李甜參加趙飛燕的酒局，李甜沒去。

第二天，李甜與趙飛燕在開水房里打開水撞在一起了。

趙飛燕說，李科長，我的面子太薄了，請你不動，讓鐘主任請你，你也不給面子啦。

李甜說，不好意思，昨天同學有事，我先答應了同學，所以沒去。對了，恭喜你呀！

恭喜我什么？趙飛燕問。

恭喜你提副主任啦！李甜頭也不抬。

趙飛燕瞬間做出一臉的不屑，回答道，按資歷，主任都可以當，副主任算個么事。

兩個女人各人拳打心下事，彼此是言和意不合，這已是公開的秘密。鐘主任之所以要李甜參加趙的酒局，是想緩和她們之間的緊張氣氛。

好幾次，辦公室在單位工作群下通知，不是錯字連篇，就是語句不通。比如有一次辦公室在群里下通知時，其中有一段是這樣的：經研究決定：今年工作成績霏（斐）然，為了鼓勵先進工作者再接再勵（厲），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主弦（旋）律，明天上午在單位大門集結侍（待）命，去渡（度）假新村召開表彰工作會，望大家不要調（掉）以輕心，按時參會不誤。簡單幾句話就錯了六個字，引起大家一陣冷嘲熱諷，更有好事者添油加醋，捕風捉影，說是趙飛燕被某某領導看上了，才當上辦公室主任的。因此，李甜在心里很鄙視她，覺得趙是才不配位。領導真是瞎了眼，居然讓這種人當上辦公室主任，不僅如此，現在還要提了副主任，進領導班子，自己還是個人事科擬任負責人，所以，心里不平衡，不服氣，但又不能把這種情緒掛在臉上。

自從“錯字風波”后，趙飛燕就將文字方面的工作全部交給小周去做。

小周原本是某鄉鎮一事業單位工作人員，因一次秦鐘陪區的一位叫陳大力的領導下鄉到小周所在單位調研，正好是小周匯報工作，當時，小周匯報得頭頭是道，很有條理，當場就得到了陳大力領導的口頭表揚。事后，陳大力領導對秦鐘說，何不把小周借調到你們單位工作？秦鐘為迎合陳大力領導，當即表態完全同意。這位叫陳大力的領導之所以想把小周調到秦鐘單位去，是因為他也聽到了關于“錯字風波”流言蜚語。這樣，小周就被借調到趙飛燕手下當了一名辦事員。

小周借調到區里后，工資關系還在下面鄉鎮，現在的單位另外給小周一點補貼，比如年終補貼獎，平時飯卡充值，一般的勞保福利都和在職一樣。經濟上得到補償，工作環境也不一樣，但由于身份的區別，不免有點自卑，小周也算機靈，比其他人要勤奮，每天總是第一個到單位，打開水掃地做衛生，不管誰安排他的工作，他總是任勞任怨，從不討價還價，因此，大家都很喜歡他。

小周大學畢業沒什么背景，就分到了鄉鎮一家事業單位，后來全省改革，單位就變成了以錢養事的性質，小周就被改成了社會人，不再是事業身份，原先事業單位能享受的很多待遇也就沒有了。在鄉鎮，小周住隊時，跟一個小賣部的姑娘小賈好上了。他們認識是在一個夏天，開始時，小周每次去小賣部午休，就睡在沙發上，后來，七睡八睡就睡在了小賈的床上去了，后來，小周就把小賈睡成了自己的老婆。通過關系，小周將老婆安排在鄉鎮一個企業上班。小周老婆小賈因企業改制下崗，就在區人民醫院做保潔員，一個月也有近三千塊，加上檢點廢紙廢瓶子等廢舊，一個月下來也有近五千元，這樣兩口子一個月亂七八糟的加起來也差不多一萬元了。別家的孩子搞培優，他們的孩子從來不培優，夫妻倆一有空就輔導孩子，將每一分錢都花在刀刃上。兒子也爭氣，在區實驗中學，排名總是前十名以內，這給了這對小夫妻無限希望，平時他們也不爭不吵不鬧，心境平和，甜甜蜜蜜，與世無爭。剛改革成為社會人時，小周情緒還很低落，心有不甘，小賈就勸他說，想想還有很多不如我們的人哩，前面有開寶馬的，后面還有拉板車的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要我們健健康康，平安快樂，比什么都好。小周看著溫柔賢惠身材嬌美的妻子，竟有如此豁達的心態，自嘆弗如。有什么好爭的呢，爭來爭處，到頭來還是一場空，不如放下身段，就在人堆里混，也別想著出人頭地，做一粒塵埃，腳踏實地過小日子。在革命小酒的微醺下，小周也豪爽了一回，痛快地罵道，去他媽的理想！什么身份地位金錢，統統都他們媽的見鬼去吧！就過個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當個普通的辦事員就挺好。現在，孩子成了他們最大的希望，每次孩子有點進步，小兩口就喝一杯革命的小酒酒，表示慶賀，自我鼓勵，自娛自樂，然后再做做歡樂的事。

內心不安，再大的天地都能作繭自縛;內心安定，哪怕只有方寸之地，也能活出高級的質感。所以，小周心甘情愿地在低谷享受著小溪和青草，享受著日常的安靜和平庸。

這些問題想通了，小周對生活又鼓起了信心，盡管沒什么大的抱負和志向，每天依然精神抖擻地上班下班。

這一天，李甜在整理人事檔案時，看到趙飛燕檔案里有被處分過的記錄。檔案里記載著，趙飛燕因兒子結婚收受同事禮金，違反中央八項規定，被處以黨內警告。現在時間還不到一個，部里就要提她當副主任，進入單位領導班子，這是不符提拔任用相關規定的。于是，暗地里，采取無記名的方式，向部紀檢組舉報箱投了一份舉報信。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苦惱，這個李甜也不例外。

自己只是個事業單位的一般干部，工作二十多年，現在還只是個擬任負責人。就是拼到退休，頂多也就是個正科，就到了天花板，不如走技術職稱這條路。幾年前憑自己刻苦的學習精神進了副高，因為改革的耽擱，至今也沒有被單位聘用，還停留在專技九級這個技術崗位上，一個月少拿大幾百元，一年就是就是大幾千元，這還不算，五獎的基數也少了，五獎也就自然少了，包括公積金、醫保統籌帳戶都少了。這樣粗略算下來，比進了高工的同事，一年要少拿一萬多，幾年就是幾萬多。婚姻也盡人意，離婚幾年，也沒遇上一個意中人，孩子判給了自己，兒子單位效益不怎么好，一個月不到三千元，吃要吃好的，玩也要玩高級的。只好啃老。

想想就窩心。

李甜正想著這些窩心事，副主任胡轉運端著一杯茶晃悠悠來到人事科。

胡轉運看著正在想心事的李甜說，在想么事撒呢美女科長？對了，定編的事辦了，定崗的事辦得怎么樣了？

遙遙無期，李甜說。

部里不是已經跟人社局溝通好了嗎，怎么又生變故了？

去了N次，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人社局的不是今天有這個有事，就是明天有那個事，也不是說不給我們辦，就是不辦，跟我們打太極，腿都跑斷了，跑怨了，不想跑了。李甜說。

李甜接著說，那個具辦事的李玲，每天去練瑜珈就有時間，涂口紅也有時間，就是看我們檔案沒時間。即便看了一點，還不斷給我們挑毛病，找出種種規定，說了一在堆不能辦的原因。

李玲那種愛理不理，高高在上的優越感深深地刺激了李甜的自尊。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個小公務員嗎。李甜感覺自己象是個二等公民。

胡副主任聽了也很生氣，說，我們的事就不是事？完全就是不作為，組織人上訪去。酒也喝了，該接的也接了，改革這么長時間了，還是個黑戶口。效率太低。我的三級申報也被耽擱了。

你至少還在四級上，高我五個級別，相當于副廳的待遇，工資待遇在部里都是最高的。你還不知足？李甜說。

胡副主任還是忿忿不平，話不能那樣說吧，該爭的就是要爭，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下午就去人社局找他們的杜局長去的。

胡轉運，是個有名的金算盤。好學，精于計算，總能將自己的利益在政策范圍內進行最大化，也是個出了名的鐵公雞。下過海，做過銷售，開過門店，最后還是回到體制內上班。雖然在行政上敗給自己的對手，沒有進入公務員系列，但經過幾十年苦心經營，在技術職稱上已達到頂峰。在一個副外級單位，一個正科級干部，可以享受市政府津貼，可以享受一年一度的國家療養，可以有電話補助，并且醫療全報，部長都沒他的待遇高，也算是鶴立雞群了。

正當他們倆聊得正起勁的時候，部紀檢組張書記帶著小馬來到人事科。

胡副主任跟張書記握了握后，寒喧了幾句后，張書記示意胡轉運回避一下。

胡轉運離開后，張書記開門見山對李甜說，我們接到一封匿名舉報信，內容是你們單位新提拔的副主任趙飛燕涉嫌違規提拔，我們要核對相關事實，請你配合。

李甜說，好的好的，一定積極配合部的調查。請問，我們秦主任知不知道你們來調查此事？

先不要驚動你們秦主任，我們只是先了解一下情況，萬一舉報不實呢？張書記說。也請你先不要跟你們秦主任說起此事。

李甜答應說，好的，按領導意見辦。

說著，張書記和小馬就要調閱趙飛燕的人事檔案。

李甜準確的調出了趙飛燕的人事檔案，張書記一下準確地查到了趙飛燕曾經被區紀委查處過的違紀文件。

張書記讓李甜將區紀委對趙飛燕違紀處理意見文件復印一份后，就離開了。

此時，秦鐘和趙飛燕都還蒙在鼓里，一無所知。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就在部紀檢組張書記調查的第三天，部又下了一份會議紀要，?人們注意到，當部里再次宣讀紀要時，在擬任副主任名單中，所有參會人員再也沒有聽到趙飛燕的名字，包括趙飛燕自己。

三

胡轉運的競爭對手就是秦鐘。

秦鐘和胡轉運一起從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專業畢業分到同一個事業單位的，都是從技術員干起，后來，也是同一年晉升為副高的。

有一年，部里要從二級單位中競聘一名總工到部里，屬副處級，公務員身份。

公務員的確是個好職業，每年全國參加國考的人上百萬計，競爭十分激烈，甚至有的一個熱門崗位，報名參加競爭的就達上千人，很是殘酷。

同樣，這個消息在胡轉運、秦鐘所在的二級單位激起的的浪花更是久久未能散去。凡符合條件的，幾乎全都赤膊上陣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先是民主推薦，然后層層篩選，過五關斬六將，最后的巔峰對決就是胡轉運和秦鐘。

答辯，演講，面試，兩人不相上下。

決定一個人是否成功，光是素質高還不行，情商很重要，但社會關系更重要。有人做過對比研究，研究結果表明，一個人的成功，只有20%歸諸智商，80%則取決于情商。美國哈佛大學的教授丹尼爾·戈爾曼表示：“情商是決定人生成功與否的關鍵。”說白了，情商這種外理人際關系的能力的確不可思議。

秦鐘的情商略勝胡轉遠，更重要的是，秦鐘的社會關系比胡轉運硬。

話說競選的某個夜晚，秦鐘邀他的同學陳大力去市玫瑰會所喝酒。

玫瑰會所一般人進不了，進了的都不是一般人。有門禁，有密碼，必須是熟客帶路，不對陌生人開放。此會所是秦鐘一個道上朋友開的，對秦鐘是一路綠燈。

電梯升到68層，兩江四岸，萬家燈火，一覽無余。知音號，燈火輝煌，在江面緩緩行進，笛聲悠揚。

看著眼前美麗夜景，秦鐘對陳大力說，怎么樣？

陳大力對秦鐘說，真有你的，這里的確是個地好方。你小子隱藏得蠻深的嘛，經常來這地方吧？

那能經常，都是朋友帶著玩，今天專程陪你的。秦鐘說。

正在他們倆對話時，一個穿著性感的服務員托著兩杯紅酒過來，輕聲細語道，澳洲拉菲奔富，請兩位先生慢慢用。

金錢真是個好東西，可以享受致尊的生活，可以喝幾千元一瓶的拉菲，可以站在高處俯視人間。

秦鐘簡單向陳大力匯報了自己的近況。陳大力說，今天不談這些，既來之，則安之。

對對對，秦鐘連聲附和道，不要辜負這美好的夜色。

隨后，在碩大的浴池里，水漫過脖頸，鮮花在波浪的拍打下，環繞著兩俱潔白的軀體。

兩位身著泳裝的苗條女子，游了過來。將水上餐桌推向兩位男人，四人對飲，一派歌舞升平。

陳大力那見過這陣勢，幾杯拉菲下肚，面對妖女，幾乎不能自持，手不自覺在妖女身上游弋起來，身子也漸漸帖了上去，急著就要吻了上去，不料被那女子用玉手一檔，說道，先生一看就是有素質的人，怎么這般猴急嘛。

今天不談素質，陳大力有點語無倫次說道，今天都是凡夫俗子，肉眼凡胎，今天就干男人該干的事。

女人一陣浪笑。見時機成熟，那女子就帶著陳大力離開泳池，向隔壁房間走去，鶯鶯燕燕了一番。

一個星期以后，陳大力招集管干部的副部長、干部科科長碰頭，確定了秦種的事。

胡轉運莫名其妙地被淘汰出局。

胡轉運也不是沒有找關系，但找的關系沒有秦鐘的過硬，也沒有秦鐘下的本錢大。

在秦鐘榮升為部里總工的歡送會上，胡轉運還是很友好的跑上前去與秦鐘握手道賀，望著秦鐘居高臨下的神情，胡轉運暗自下決心，一定要在某個領域超越他。

兩年后，胡轉運晉升為正高，專技四級的推廣研究員。除了沒有車帖，百年后喪葬費比秦鐘低些外，其他的都越超了秦鐘，胡轉運終于找回了心里的自尊，心里的平衡。

有了這個身份，胡轉運在部里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大小項目建設，專家研討會，人大政協座談會，“十二五”直至“十四五”規劃意見征求會，都能見到他的身影，電視上有影，報紙上有名，廣播里有聲。一時風生水起，炙手可熱。

正因為如此，盡管秦鐘是胡轉運的領導，也不敢怠慢他，經常找他研究工作，包括項目建設，機關、財務管理，甚至人事安排等等。

胡轉運分管的項目建設，一年大大小小也有幾十個，大至上千萬的項目，小至幾十萬元的不等。

眼下就有個5000萬元展示中心大項目，市區抓得很緊，要限期完成。班子成員開了幾次會，前期重點工作就是招投標。

消息一傳開，秦鐘和胡轉運倆人的辦公室就絡繹不絕，每天飯局不斷，酒杯滿天飛。

辦公室主任趙飛燕是最知情的。所有的文件都必須經過她，還有一點，趙飛燕管著單位的公章，公章不蓋，所有的文件休想出臺，也就是說不能生效。5000萬元的建設項目，會議紀要里記載得清清楚楚的。

仕途受挫，趙飛燕決定在項目建設里分一杯羹，找回心里的平衡，彌補人生缺憾。

趙飛燕回家與老公核算了一下，這個項目運作得好，可賺30%的利潤。方方面面打發除外，賺個千兒八百萬應該沒問題。

30%的利潤這個數字讓趙飛燕激動了幾天，甚至比當初宣布擬提拔她當副主任還要激動。副主任算什么，那都是虛的，這個可是真金白銀。趙飛燕在心里得意地盤算著，上下班嘴里高興地哼著我們的事業比蜜甜……

趙飛燕老公是某建筑公司的經理，人稱王總，大家都叫他黑子。黑子在道上朋友不少。經營多年，黑子也形成了自己的勢力，很多工程都是靠打打殺殺拼來的。

傳聞，趙飛燕與老公感情不冷不熱。一開始他們的婚姻還是很幸福美滿的，因為搞建筑，她老公經常在外面跑，回來得也少，以致后來，開始尋花問柳，出入煙花柳巷。沒有不透風的墻，趙飛燕知道后就與老公鬧，差點離了婚。經一幫好心人出面帶和，好說歹說，終于又湊和一起過日子了。

今天，老公看老婆心情好，加之感覺自己的份量在老婆心中一下子重了起來，當天晚上，說了一番甜言蜜語，要和老婆又過了一次組織生活。趙飛燕雖然反感，在心里拒絕，但為了自尊和面子，為了30%的利潤，勉強放下身段，臉扭向一邊，也不看他，算是盡了一個做妻子的義務。

說干就干。第一步，趙飛燕電話聯系了陳大力，約晚上面談。

八項規定以前，區直機關工委每年都要組織各單位部分人員外出考察、學習、旅游。他們的故事就是從一次機關工委組織去云麗江旅行開始的。

他們倆坐一起，陳大力主動找她搭話，他的性格和他的外表一樣健康、陽光并充滿幽默和世故。在兩個多小時飛行時間里，他們談笑風生，疲憊了，趙飛燕不經意地就枕在他的肩上小睡了一會，儼然像一對漂亮的情侶。

麗江是個適合艷遇的地方，被譽為艷遇之都。

晚上，自由活動，他們倆又一起自由組合去了一家清吧。暗淡的酒吧里，趙飛燕宛若一朵妖艷的罌粟，盛開著，身上糾纏著不知多少陌生男子的目光。喝著酒，聽著吉他歌手唱著《在那遙遠的地方》，慢慢就有了醉意，他們用相同的目光打量著對方。

一對年輕男女在艷遇之都相遇而又彼此欣賞，激情而浪漫的故事自然水到渠成。

乘著酒興，陳大力附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她特有的清秀和灑脫讓他迷戀。這種情話在自己老公那里是聽不到的，和老公的感覺好象左手摸右手，味同嚼蠟。所以，這種快速升華的艷遇，趙飛燕很享受，以致后來，在酒店小小的房間里，他們熱烈地分享著彼此的身體，他將她一次次帶向快樂的頂點。

陳大力喜歡這種逢場作戲，趙飛燕感覺也挺好，和他在一起，趙飛燕放縱而放松。這個男人好像永遠知道他身下的女人在什么時候需要什么樣的激情。

她喜歡這樣的夜。

左岸時光，是個喝咖啡的好地方。

水云間包房窗戶正好對著北湖，湖對面是金融一條街，燈光秀，閃爍不定;湖邊草地上，三三倆倆的行人正在悠閑地散步;廣場上，大媽們隨著崔偉立的《酒醉的蝴蝶》翩翩起舞;一對年輕戀人對著湖水高喊：生活啊，多么美好！

陳大力嘴里刁著一根雙珠子的1916，手上端著美國麥斯威爾咖啡，看著窗外的夜景，感到十分愜意。他漫不經心地聽著趙飛燕說話，盯著趙飛燕的臉，讓煙圈圍繞著趙飛燕的臉蛋游移不定，就象他此刻的心情。

他聽明白了趙飛燕的意思，但并不急著表態，而是一手拿著咖啡，一手就勢摟著她的肩，心里有幾分得意，十分自信地用手托起趙飛燕那錐子臉，故意朝她臉上吐煙圈。直撩得趙飛燕咯咯直笑，佯裝天真無邪，用小粉拳輕輕捶打。陳大力順勢用嘴迎了去，過了一會兒，女人便在陳大力的身下發出一陣陣沉悶的喘息聲。

窗外，夜色曖昧而迷人，《酒醉的蝴蝶》依然在空中飄蕩。

四

改革后的單位所有干部職工原職級、崗位全部沒有變動，正副科領導干部過渡、新任用干部、干部職工變崗晉級等工作全部停滯不前。

胡轉運明年就要退休了，到現在定崗的事還沒有落實，心里不免著急。市里的同學好幾個都晉升到專技三的崗位了，老胡在心里盤算著，要爭取在退休前和市里的同學平起平坐。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在這種念頭的激勵下，胡轉運先后給秦鐘施加壓力，說你飽漢不知餓漢饑，公務員不懂事業單位的苦。你老鐘不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要照顧老同志;找部長反應問題，要求落實政策，說改革不能半途而廢;找分管的區長投訴，說人社局不作為，辦事拖拉，作風漂浮，存在嚴重的庸、懶、散、慢、亂、浮等作風問題。其實，胡轉運心里還有一句沒說出來：再不行就組織人員上訪，每個人輪流打市長熱線投訴。

在多方打招呼、施壓的情況下，胡轉運最后才去找人社局局長和分管的副局長。

人社局分管職稱工作的杜副局長挺著個肚子接待了胡轉運。

每個人的圈子就那么大，相識的也總會有那么幾個人，胡轉運跟杜副局長還是黨校的同學，關系應該還是可以的。

杜副局長對老胡轉運說，老胡呀，真佩服你的那股子擂勁啦，跑區長那里告我們的狀，搞得我們壓力山大啦。你是知道的，前幾年，你們單位為職稱的事，舉報了我們幾次，說我們亂作為，把關不嚴，讓不合格的過了關，晉升了副高，結果呢，人家辛辛苦苦晉了副高被拿了下來，我們也背了處分，搞得我們怕了你們，你讓我們怎么辦嘛，對這個事，我們局長是很有想法的，這個你要理解嘛。我們也不是不給你們辦，你們的情況太復雜了，是不好辦。再說，我們也很忙的嘛。

老胡有點急了，抬高聲調對杜副局長說，不就是過渡一下嗎，有必要搞那么復雜嗎？改革要特事特辦，你們也不能因循守舊，不老是拖而不決吧？事在人為。要不辦，你們可以有一千個理由，要能辦，只要一個理由就夠了。你就說辦不辦吧？

杜副局長見老胡氣呼呼的，就過來拍拍老胡的肩膀說，別激動嘛，革命幾十年還這么沖動，你搞得象是在威脅我們似的，中國的事你是知道的，都是慢慢來的，這個你應該懂的。也不能單獨為你一個人辦了吧？這樣吧，叫你們的人事科把你們單位在編的人員讓我們再過一遍，我們開個會再研究研究。

幾番拉劇戰后，杜副局長找到李玲，果然，談笑間，兩個人就把定崗的事辦下來了。

接下來就是聘崗。聘崗之前要競崗。

先簡單疏理一下。

區人社局根據三定方案，對該單位進行了初步設崗。設置崗位總量，包括管理崗位和專業技術崗位（包括高級、中級，初級）。然而，目前專業技術高級職稱崗位，即使除去之前雙肩膀挑身份的人，高級崗位上仍有很大一部消化不了，另外已取得高級資格的人還未被聘用，按照人社局設置1：3：6崗位來看，不僅原高級崗位上的人員無法安置，后來取得高級資格的人根本無法晉級。這樣一來，無疑會造成很多矛盾，對干部職工的工作積極性也是一種極大的挫傷。

由此可見，競崗將是多么激烈。

體制內有個人人皆知的潛規則：雞鴨同酬，干好干壞一個樣。好處人人要，待遇一個也不能少。尤其是事業單位。

盡管設置了許多前置條件，但還是很難平衡。

比如年年評優就是一個令人頭痛的問題。因為，評優與職稱晉升晉級有關，根據有關規定，職稱晉升晉級至少要連續兩年是年度優秀。平時，一團和氣，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到了利益面前，你死我活，就成了你壞他壞大家都壞。

經班子成員會研究，將年度優秀指標分配到各科室、各單位后，第一輪投票海選。第二輪述職打分，按分數高低，然后綜合平時表現，擇優錄取。本來一切進展如領導所期待的那樣很順利，也很有成就感的，那知，名單一經公示張帖出來，就有人將名單撕了下來。

接著就有人找領導理論，說投票沒有當場唱票，是在搞暗箱操作;說綜合平時表現就有人為因素，是在搞人情交換。甚至有人揚言要打市長熱線投訴。憑什么他上我下？憑什么有的科室上了那么多而有的科室少得可憐？憑什么這么多有問題的人上了？憑什么玩玩打打經常遲到早退的上了？說有的人是靠領導打招呼，走關系，套近乎搞上去，等等。一時雞飛狗跳，人鬧水響。于是，傳說，感覺到心虛的人為了平息事態，主動找領導說自己的優秀不要了等等，總之是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各種版本都有。一般優秀名單一經確定，不出一周就應該上報上級單位的，但這次卻壓了幾個月遲遲不能上報。

本意是公平競爭，造成想干事的上，無所作為的下的局面，結果搞得干群緊張，人與人之間矛盾重重，違背了初衷。

體制內的事，一時解決不了的，就交給時間去解決，也就是所謂的冷處理。

時間是消磨瓦解人們斗志的最好辦法，也是化解矛盾的最好辦法。

這種局面是秦鐘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李甜不愿意接受的。因為李甜第一輪就被陶汰出局。

每個月月底，機關支部按貫例要開展支部主題黨日活動，李甜是支部副書記，按議程安排，她要主持會議，臨了，她卻一睹氣說自己沒時間，有事，門一關，氣呼呼跑了。

自從李甜被陶汰出局，脾氣變得越來越大了，表面看上去，那些使她脾氣變大的理由都是雞毛散皮的事，但深層次的原因，你懂的。

幾乎一個星期，李甜辦公室是關著的。秦鐘只好爭一只眼閉一眼只，只當沒看到的。

趙飛燕跑到秦鐘辦公室，說，李甜的脾氣都是你平時貫出來的。一個人事科長，心胸如此狹隘，一點境界都沒有。平時總說別人這不行，那不行，自己又如何呢？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人在做，天在看。

秦鐘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說，你呀，唯恐天下不亂，別瞎說，越說越邪乎。這個時候你就別添亂了，辦好自己的事。

對了，秦鐘繼續說，項目有幾家投標，有兩家好辦，你們中標后給點附屬工程他們做可以打發他們。但另一家是省檢察院一個檢察長的關系趙總，要擺平有點難度，讓你家那個王總想辦法，這個要你們自己去攻關。老胡這邊，我做做工作，你也要把他安撫一下。你都找到區常委那里了，區領導都說話了，我還有不照辦的。不過，你一定要跟你老公說好，千萬別搞豆腐渣工程，出點什么妖蛾子，到時候都脫不了干系。

謝謝關照，我一定不會虧待您的，請您放一百二十個心，趙飛燕這宣誓旦旦。

秦鐘見沒人，在趙飛燕胸前抓了一把。趙飛燕也不躲避，拋個眉眼就跑了。

五

黑子以前開了家KTV，跑到少數民族地區招了一批年輕貌美的女子陪吃陪喝陪唱，暗地里也偷偷出臺，黑子對每個出臺的小姐所得收入提成40%，賺了不少錢，后來掃黃，KTV就關了。有一年，長江防汛加固提防，黑子在長委有個處長親戚，將部分土石方包給黑子做，又賺了一把。黑子是個江湖人，喜歡吃吃喝喝，愛賭博，喜歡女人。有一年跑到澳門去豪賭，輸得血本無歸，一夜回到解放前。為此，趙飛燕此跟他大鬧，搞得滿城風雨。

此次5000萬的工程，讓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再次攜手闖關，常言道，夫妻同心，其力斷金。拿下陳大力和秦鐘，搞定老胡（黑子始終抱守有錢能使鬼推磨的信條），事情基本就成功了一半。

黑子是個有頭腦的人，知道要用手段智取自己的競爭對手。他讓手下跟蹤趙總，摸清他的生活規律，這個趙總喜歡到一家維多利亞酒吧去。有一天，黑子就找了幾個以前幫他拉皮條的閑散人員，給足封口費后，在一月黑風高的夜晚，將從酒吧里喝得醉醺醺走在大街上的趙總，一陣毒打，黑子就帶上幾個弟兄假裝路過，扮成見義勇為壯舉，制造聲勢，大聲吆喝著上前解圍，解救了趙總。趙總感激不盡，專門請黑子喝酒道謝。幾餐酒宴，加上以前跟過他的苗族女人攻關（黑子堅信英難過美人關），趙總答應了黑子圍標，自己只是陪標。

這種老掉牙的仙人跳居然起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有天夜里，黑子跟趙飛燕死纏亂打，要過組織生活，趙經不起黑子的狂轟亂炸，從了他。完事后，黑子很得意地對老婆說，江湖事就要江湖解決，其實，很多復雜的事可以簡單做。

就在秦鐘在趙飛燕胸前抓了一把的那個晚上，趙約秦在太子吃晚飯，酒酣之際，趙遞給秦一個信封，彼此心知肚明，秦趁機又和趙溫存了一番。當晚趙拿到展示中心標底后，連夜組織人員制作標書，一個星期后順利中標。

趙飛燕以前在飼料公司做過會計，所以，這陣子，她就幫老公做工程預算。辦公室日常性事務都交給辦公室小周處理。

有天上午，辦公室小周接到部里的電話會議通知，通知要求下午3點在政府5樓視頻會議室召開副處以上主要負責人視頻會議，要求提前十分鐘進場。內容是關于掃黑除惡，要秦鐘參加，不準請假，不準缺席，不準代會。小周將電話內容向趙飛燕作了匯報，就忙文明創建材料去了。按正常程序，趙飛燕應該將會議通知第一時間就通知秦鐘的。趙飛燕忙著搞預算，竟然將“通知”的事拋到九霄云外了。

秦鐘不知道有會議要參加，中午被一個老板接到一個農莊喝酒去了。等到視頻會議開始了，秦鐘還沒有去參加會議。政府辦的電話就摧到辦公室來了。

趙飛燕心里一陣慌亂，立即給秦鐘打電話，將會議的時間、地點、內容及要求通知了秦鐘，只聽見秦鐘在電話那頭對趙飛燕一陣大喊大叫，要趙去參加會議。

趙說，我不去，通知明確規定不準代會。

秦鐘又吼趙，你自己想辦法。

趙沒辦法就通知紀檢劉主任去代會。

等劉主任去了，負責會議紀律的政辦督查室肖主任問劉主任，秦鐘為什么沒來？

劉主任臨時編了個理由，說，秦鐘下鄉檢查安全生產去了。

肖主任說，會議通知上午就下達了，就算檢查工作，下午也可以趕回參加會呀？

劉主任一時無語。

肖主任說，你回去后，讓你們秦鐘寫個說明到政辦督查室交給我。

秦鐘喝酒愛上臉，就算他在單位，他紅著臉也不敢去參加這個視頻會議的。八項規定，工作期間，中午嚴禁飲酒。但秦鐘對酒是情有獨鐘，幾乎上了癮，可以說是卯天卯不餐，單位人都知道他這個嗜好。

人事科李甜知道趙飛燕家老公公司中標了，辦公室工作也不管不顧了，一心撲在工程上，心里很不爽。自己充其量就混個科級退休，職稱聘崗遙遙無期，雖然開了個安化黑茶專賣店，辛辛苦苦賺幾個錢還不夠人家指縫里漏掉的。想想就生氣。趙飛燕呢，現在自家老公中標了，作錢看，懶得與李一般見識了，所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感覺，左眼都不向她。趙隱隱約約知道上次副主任沒提起來，就猜到是李從中搞的鬼，苦于沒證據，又不好發作。

以前，這兩人好得象姐妹，現在，兩人見了面誰也不理誰。

紀檢劉主任根據秦鐘的意思，寫了個秦鐘沒有參加會議的說明。

劉主任到人事科對李甜說，秦主任讓你們人事科把這說明送到政府辦督查室去。

李甜拿著說明，找秦鐘說，這應該由辦公室送，人事科不送。再說，萬一政辦督查室人深究細問起來，我又回答不上來，穿幫了，對你不利。解鈴還需系鈴人，辦公室誤的事讓辦公室人去處理善后吧。

秦鐘本來就對趙沒有及時通知他參會一事就不滿，一時還在氣頭上，就對李說，叫你送就送，那來哪么多理由。

李甜也是個有個性的人，說不送就不送，秦鐘也拿她沒整。不過李甜的一番說辭，秦鐘似乎覺得也不無道理，思量再三，還是決定讓趙親自送去。

趙與政辦督查室肖主任是黨校同學，以前，彼此無話不說的，加之趙是個心直口快藏不住話的人，所以，經不住肖再三自問，就說了實話。趙以為大家都是同學，就算自己說了實話，肖主任也會網開一面，不會較真的。沒想到，肖主任是個有原則的人，將此事如實向政辦主任匯報了，政辦主任一聽，立即就電告紀委，紀委呢，正愁沒案源，今年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于是，立即對秦鐘工作期間因飲酒未參會一事立案調查。

第二天，紀委就派人到單位找秦鐘談話，也找了相關人了解情況，談話，做筆錄。

這個案子簡單，所以辦下來格外快。一個星期后，紀委就作出如下決定：

秦鐘，因工作期間午間飲酒，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自律意識、約束意識差，給予黨內警告;趙飛燕，因玩忽職守，怡誤工作，進行戒勉談話;參加與秦鐘一起喝酒的一科、二科、三科的相關工作人員，因違反“省委六條”意見工作紀律，分別作深刻檢討。

秦鐘背著個處分，心情十分低落，那些企業再也不敢請他去喝酒了。因此，自從秦鐘受處分后，臉也不再紅了。一科、二科、三科作深刻檢討的幾個人，對趙飛燕怨聲載道。同事們在背后議論紛紛，指指點點。有的幸災樂禍，有的感嘆做人要厚道。

趙飛燕沒想到同學會出賣她，真是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啦！怪自己嘴把關不嚴，真是禍從口出呀。老話說得好啊，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不禁一陣感慨，悲從中來。更覺得對不住秦鐘，有愧于同事。再有一年，自己也要退休了，仕途無望經濟補。不如趁機請年假，然后，去醫院搞個病歷，就在家長期病休，將辦公室一攤子事交給小周，自己就幫老公打打下手，比如工程預算啦，財務管理啦，公關啦，等等。

經過一番斗爭，趙飛燕心里的惡氣少了，也就釋然了，釋然了，心結也就慢慢解開了。

現在醫院病歷也不是好弄的，都怕追責。本地醫院不敢出假病歷，趙飛燕就找到自己做醫藥的老同學方姐幫忙。方姐在一家上市醫藥公司做銷售，平時跟市里幾家大醫院關系不錯。更主要的是方姐黑白兩道通吃，只要給錢，沒有她辦不成的事。方姐為人仗義，但也很現實，對趙飛燕說，給三萬，我幫你擺平。趙飛燕心想，三萬就三萬吧，等5000萬的工程做完，三萬算什么，莫說三萬，就是三十萬老子也給得起。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趙飛燕終于拿到自己想要的也符合事業單位政策規定的用來病休的病歷了。并且還順便在殘聯辦了個殘疾證書，從此，坐公交都不用花錢了。

就在趙飛燕請年假的一個星期后，李甜去部里送人事報表，正好遇見了陳大力在部里調研。

陳大力對李甜還是很有印象的，印象最深的是一次秦鐘為單位多申請一點解困資金請他喝酒，讓李甜作陪，當時李甜為了表示敬意，也是為了單位利益，還有秦鐘的面子，跟陳大力連干三杯。當李甜出現在部里，被陳大力看見了，陳大力竟然一下喊出了她的名字，以致于，當李甜聽到陳大力喊自己名字時，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陳大力拉著李甜的手說，小李啊，你挺厲害的嘛，酒量不錯，聽說工作能力也不錯，人也很機靈，長得也漂亮，好好干，我看你好喲。

哪里哪里，謝謝領導對我的鼓勵，李甜說，我會盡力不辜負領導的希望的。

陳大力臨走前，又在李甜如花似玉的手上拍了拍。

在部人事科，人事科陶科長神秘兮兮地對李甜說，你知道嗎，陳大力到部里來調研，是為了機構改革的事，聽說你們單位又要改革了。

李甜一聽，就有點惱炎，提高嗓門，說，又改革，才改了幾天，總在改，老的問題都還沒有解決，我們單位職稱定崗晉級的事還懸而未決，這一改又要拖到猴年馬月。

改革永遠在路上嘛，陶科長笑著說，據可靠消息，你們單位科室要精簡，說是你們人事科，還有賬務科，工會都要合并到辦公室，叫綜合科，一科二科三科合并為經濟發展科。

見旁邊沒人，陶科長又故作神秘地說，剛才我看到陳常委對你還是蠻感興趣的啦，你還是很有希望的嘍，加油！

說完，又在李甜那好看的臉上糾了一把。

李甜的安化黑茶專賣店生意并不好，這是個靠拉人頭加盟的類似于傳銷那種營銷模式，并不好做，人累心也累。想想自己十年后才退休，職稱晉升只是個時間問題，自己還等得起的。現在機會仿佛又來了，干嘛不把握機會，再上一個臺階呢。李甜在心里盤算著，告戒自己，目光要遠大，不要局限于眼前的利益，換個思維天地寬，這樣一想，李甜感覺生活還是挺美好的。

剛才陳常委對自己的態度，還有陶科長的一席話，李甜從中似乎又看到了一點希望，心中騰起一股躍躍欲試的沖動。

六

第二輪機構改革，涉及到科室變動和人事變動，職稱聘崗的事又放下了。

老胡看上去有點著急，心里很不爽，感覺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浪費。

李甜果真如陶科長猜測的那樣當上了綜合科科長。現在成了最大的科室，手下有十余人。工作積極性較之前簡直判若兩人，每天上班來得也很早了。起草、審批文件，接待信訪，辦理市長熱線，抓文明創建和檔案達標管理，搞“雙評議”和“對口扶貧”，看財務報表，審查人事異動，購置辦公用品，安排會議，接待來人來客，派車派餐，電話通知，上傳下達，給各類證明、材料加蓋公章，等等，等等，都親歷親為。一時間，綜合科門庭若市，車水馬龍，總之，上到天文地理，下到雞毛蒜皮都管，儼然像個大管家。事后，李甜將所做的事，一點一滴都一一向秦鐘匯報，秦鐘躺在轉椅子上聽著聽著，非常滿意，不斷“嗯嗯”點頭，對李甜工作表示充分的肯定，異常高興。秦鐘大小事也總把李甜帶在身邊，大小好處也都有她的份，一時間，李甜成了秦鐘身邊的大紅人。

小周也很開心。以前，趙飛燕當辦公室主任的時候，自從趙飛燕那次在單位工作群下通知，因錯別字和語句不通惹大家笑話后，就將文字性的工作全部交給小周辦理，自己當甩手掌柜。忙得小周整天屁顛顛的，有意見也不敢說。

趙飛燕弄了個假證明，也不來上班了，工資照拿，福利待遇不變，大家也不跟她計較，反正，病休的又不止她一人，人們見怪不怪了。

眼前沒有了趙飛燕的身影，李甜心情也很好，眼不見為凈。一別兩寬，各自安好。她的黑茶專賣店也關了，現在一心一意撲在工作上，感到十分充實。

似乎一種新的平衡就這么不知不覺地靜悄悄地建立起來了。

時間又過去了大半年，人們幾乎將趙飛燕遺忘了。

展示中心工程項目進展也比較順利，按工程進度付款，已有60%的項目工程款打到黑子公司帳戶上。先前約定的承諾也一一在兌現，各方皆大歡喜。

本來，一切順風順水的，那知道，黑子因故意傷害案被刑拘了。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展示中心要建一座廁所，按規劃圖，廁所所在位置正好是一對老人居住的平房，黑子幾次帶人上門做工作，老人就是不搬，影響了了工程的進度。于是，黑子就讓手下叫虎子，三胖和拿破侖的輪流去騷擾，晚上用石頭砸老人家的玻璃，天天晚上弄得他們睡不成覺。老人還是不搬。最后，把兩個老人的水電都斷了，老人就點著蠟燭堅守。

有一天，下著大雨，虎子看見老人外出了，就找黑子反映情況，黑子說，趁他們外出，用推土機把房子推了。虎子，三胖和拿破侖用推土機推到一半，突然聽見房屋里傳痛苦的喊叫聲。虎子情報有誤，原來是婆婆病了，還在家里，只有爹爹外出，是給病中的婆婆買藥去了。推土機只好停下來，進房一看，婆婆被壓在一堆亂石中，發出痛苦的呻吟聲。送到醫院搶救，性命是保住了，雙腿卻殘廢了。

爹爹報了警。

7月26日，黑子，虎子，三胖和拿破侖四個人被抓了進去。正是掃黑除惡的當眼，黑子等四個人因為使用暴力、威脅手段強迫交易、故意傷害，毀壞他人財物，且帶有團隊性質，所以，最后被定性為涉黑。

黑子進去后，只說傷人是自己不對，自己一會對傷者進行補償。

辦案人員問，你們公司是如何中標的？

黑子說，當然是按正常程序中標的。

案人員又問，我們查到你帳戶上，有秦鐘借給你們公司80萬元是怎么回事？

黑子說，會展中心工程先期要墊資，公司因資金不足，我就要老婆找秦鐘私人借錢。

辦案人員說，秦鐘是工程的甲方，你是工程的乙方，你找甲方借錢，而且是高息，你知道這是什么性質嗎？

黑子說，不就是私下借貸關系嗎？

辦案人員說，你回報給秦鐘的年利息是三分，一年就是24萬元，你這就是變向的利益輸送。

黑子想著辦案人員說的話，自己主動交待和他們查出來性質是不一樣的，量刑也是不一樣的。黑子是現實主義者，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在強大政策攻勢下，黑子為了自己少受點罪，最后還是供出了陳常委，秦鐘，胡轉運三個人。

8月4日這天早上，也就是黑子進去一個星期后，李甜陪秦鐘在政府食堂過早，然后一起上電梯上班。

在電梯里，秦鐘對李甜說，一會我要和部長去紀委開會，家里的事你就照看一下，有什么事，給我發信息。

李甜回答道，好的。

秦鐘去紀委一天了，還沒有回來。辦公室一真緊鎖著，李甜找秦鐘簽發文件，就給秦鐘發信息，問什么時候能回？秦鐘一直沒有回信息。

秦鐘老婆打電話到單位辦公室，問小周，秦鐘去哪里了？

小周在電話里回道，昨天去紀委開會了的，后來的事就不知道了。

第三天，來了幾個人，來人問李甜，那個是秦鐘的辦公室？李甜指指旁邊緊挨自己辦公室的1708說，這間就是。

來人說，我們是紀委的，依規對秦鐘的辦公室進行搜查，請予以配合。

李甜一楞，緩過神來，忙說，好的好的。

兩個年青人很快打開秦鐘的抽屜，發現三個信封，每個信封里都裝滿了鈔票，數了數共計9萬元，外加武商購物卡5張，每張額度5000元，合計11.5萬元。

8月8日，胡轉運也被請到區紀委喝茶去了。當時辦公人員對老胡說，黨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們紀委是保護干部的，請你要相信組織。只要你主動交待，主動認錯，積極配合調查，檢舉揭發他人，是可以從輕處理的。老胡非常識時務，不等辦案說完，就竹筒倒豆子，將紀委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全部抖了出來。包括秦鐘如何經常接受別人宴請，如何出入歌舞廳，如何接受別人贈送禮金等等。辦案人員幾乎沒費什么所氣力，就輕松得到秦鐘其他相關違紀違法證據。紀委認為，胡轉運認錯態度端正，退款及時，檢舉揭發有功。

8月11日，胡轉運就從區紀委留置室出來了，恢復了人身自由。

三個人當中，最后被紀委傳喚的是陳大力。

8月15日，陳大力被區紀委留置。

三個月后，區紀委處理結果出來了，外理結果如下：

陳大力，理想信念動搖，黨性原則喪失，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多次違規接受私營業主安排的宴請、旅游;與他人長期保持不正當性關系;利用職務之便，違規收受他人所送財物和禮金，共計人民幣50萬元。決定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外分;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五十萬元，罰金二十萬元。

秦鐘，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生活作風腐敗;利用職務便利，多次收受或變向受賄他人所送錢物共計折合人民幣35.5萬元。決定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外分。涉嫌犯罪問題在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后，;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胡轉運，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利用職務便利，收受他人所送錢物共計折合人民幣3萬元，鑒于該同志能主動交待問題，且積極退款，積極舉報他人違紀問題，有立功表現，決定從輕處理。決定撤銷其行政職務，工次降低兩級，技術職稱從專技四級降至專技六級。

半年后，法院也對王從貴（黑子）犯罪作出判決：王從貴（黑子）犯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犯行賄罪;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零六個月，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剝奪政治權利三年。

元旦到了，單位從對口扶貧村拉了一車黃桃，一是幫對口扶貧村銷售黃桃，二是給大家謀點福利。另外工會還給每個人發一張500元的購物卷。李甜和小周忙前忙后，登記造冊，發放黃桃和購物卷。快下班的時候，趙飛燕出現在綜合科，對于趙飛燕的突然出現，大家有點吃驚。李甜更是感到意外，幾個月不見，趙飛燕比以往明顯瘦了許多，眼袋也下垂了，沒有了以前神采飛揚的精氣神。雖然李甜與趙飛燕過去有許多過結，但現在人家落難了，也沒必要痛打落水狗吧，做人還是要厚道點，這樣一想，李甜反倒生出些許內疚。

李甜主動上前與趙飛燕打招呼，說，趙主任，你來了？

趙飛燕看到李甜，有些尷尬。但見李甜主動跟自己打招呼，又有些意外。畢竟自己曾經在背后說過她的壞話，現在人家也不計前嫌，不免有點感動。

于是說，是啊，我接到你們電話就來了。一來是看看，對這個地方我還是有感情的;二來是清點東西，過陣子我就要去北京跟姑娘一起住了，再回來不知又是何年何月了。

趙飛燕一聽，一下子有點辛酸，想安慰一下趙飛燕，又不知道說什么好。下意識地拉起趙飛燕的手，說，沒事的，一切會過去，一切會好起來。

趙飛燕說，謝謝！

李甜把購物卷遞給趙飛燕，又幫趙飛燕提黃桃，一直把她送到電梯口，說，趙主任，多保重，再見！

趙飛燕說，再見！

二零二一年七月一日

作者簡介

張和平，筆名，肖遙，男，56歲，武漢人，本科，中華詩詞學會會員，武漢作家協會會員，詩刊子曰詩社會員，湖北省報告文學學會副會長兼櫻花藝術詩社社長，湖北中華詩詞學會理事兼櫻花詩社副社長，野草詩社第五研修院副院長，武漢楹聯協會漢北分會執行會長，湖北省地名詩詞研究會副會長。曾在《詩刊》、《湖北詩詞》、《光明日報》、《湖北日報》、《長江日報》、《印象武漢》、《人文前川》等報刊雜志及各類詩詞協會網站、公眾號發表詩詞、散文、論文300余篇，并偶有獲獎。出版專著六部、詩集《微信詩.時光錄》一部。現就職于武漢市黃陂區農業農村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