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6—1807 年的一個歷史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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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100 周年以前,即1920 年,美國婦女正式獲得了選舉權。[1]美國國會于1919 年通過了第19 條憲法修正案,賦予婦女選舉的權利,該修正案于1920 年正式生效。關于美國婦女選舉權運動,國內學界已有大量較為深入的研究,如王恩銘:《當代美國的婦女運動》,《美國研究》1995 年第3 期;趙曉蘭:《美國婦女爭取選舉權運動的歷史回顧與特征》,《歷史教學問題》1995 年第6 期;王皖強、黃亞紅:《美國婦女爭取選舉權運動初探》,《史學月刊》1996 年第1 期,等等。但鮮為人知的是,美國東北部的新澤西州曾在1776 年賦予婦女選舉權,該州女性因此早在美國建國初期就享有了選舉權。無論在當時的美國,還是在世界其它主要西方國家,新澤西州的例子可謂是再“前衛”不過了。[2]除了新西蘭婦女在1893 獲得了選舉權以外,其它主要西方國家的婦女都同美國一樣,在20 世紀才獲得選舉權,如英國為1918 年,且僅限于30 歲以上女性;法國則更晚,為1944 年。只是“好景不長”,1807 年該州出臺的選舉法又將女性選舉權廢止。
長期以來,美國歷史學界對新澤西州這一“特例”經常是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原因之一是認為該州1776 年憲法在對選舉人身份進行界定時使用了“所有居民”這一模糊用語,是憲法制定者的疏忽,新澤西女性因此“僥幸地”獲得了選舉權;二是認為能夠證明新澤西女性在這31 年間的確參與政治選舉的證據非常稀少,因此不值得深入研究。[3]的確,“新澤西的這段歷史因為太出格、太不尋常、也太無法解釋,而被歷史學界長期邊緣化甚至于遭到扭曲”。[4]

不難想象,在美國建國初期,各州議會要處理的事務相當繁雜,加上史料的限制,這些觀點是有一定道理的。然而,2020 年2 月,美國研究者挖掘出了數份1797—1807 年間新澤西州的選舉名單,并在這些名單上發現了相當數量的女性名字。[5]這一新的突破迫使我們重新審視新澤西這段歷史,盡可能地還原其真面目。[1]為此,本文將從新澤西婦女“貨真價實”的選舉權、新澤西為何賦予婦女選舉權、婦女選舉權如何又在1807 年被廢止等三個方面著手,對1776—1807 年間新澤西州女性選舉權問題進行深入剖析,以饗讀者。
在美國建國初期,由于聯邦體制尚未成型,國家憲法尚未出臺,關于選舉人的資格與身份沒有一個統一的界定,而是由各州自行立法。絕大多數州仍然沿用了殖民時期英國的做法,即規定擁有土地的白人男性才有選舉權。例如,紐約、馬塞諸塞、佐治亞、南卡羅來納、賓西法利亞等州就明確使用了“男性,兒子”(male, sons)等詞語指代選舉人。[2]新澤西州則大不相同,賦予了婦女“貨真價實”的選舉權。
1776 年7 月2 日,即美國宣布獨立的前兩天,新澤西州出臺了自己的州憲法,其中第四條明確指出:所有新澤西居民,只要符合年齡且擁有50 英磅現金或等值財產,并在該殖民地居住達12 個月以上,就有選舉的權利。[3]由于憲法并未對“所有居民”(即“all inhabitants”)進行具體界定,故有單身女性利用這一“模糊語言”“僥幸”獲得選舉權之說。[4]
然而,經過考察,新澤西州1776 年憲法出臺之前,議會對是否應該要求選舉人擁有土地進行了長達幾個月的辯論,并對條文進行了多次修改。[5]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由于廣大非土地擁有者以及單身女性對選舉權的要求。例如,在議會對選舉人資格相關條款進行辯論時,一位新澤西女性明確寫道:“任何一位寡婦,只要她在納稅,應該和男子一樣擁有選舉的權利”。[6]另一方面,“在革命初期,‘革命黨人’只是少數而已;要獲得更多居民對革命事業的支持,他們的確需要擴大選舉人的范圍”。[7]事實上,“獨立革命時期緊張的政治斗爭迫使立法者擴大選舉人的范圍,從而獲得更多的支持者;傳統上被忽略的人群于是被政治化”。[8]因此,近年來,歷史學家們已經達成共識,1776 年新澤西憲法語言雖然模糊,但將選舉人范圍擴大,賦予擁有財產的單身女性以選舉權這一意圖是明確的,女性獲得選舉權并非是由于憲法起草人的疏忽。[9]
新澤西議會此后陸續通過的相關法案則用毫不含糊的語言賦予了女性選舉權。在1790 年法案中,當規定選舉人投票地點時,代詞“他或她”被用來指代該州13 個縣中7 個縣的選民。1790 年選舉法于是被稱作是“首次正式和明確地賦予了擁有一定財產的單身女性以選舉的權利”。而在1797 年法案中,“他或她”更是被用來指代該州所有縣的選舉人。[10]

近年來,史學界陸續發現了多份選舉名單,更是用確鑿的事實證明新澤西女性的確在1776—1807年間擁有選舉權。例如,在1787 年伯寧頓縣(Burlington)的選舉記錄上,出現了2 位女性的名字;在1800 年貝德明斯特鎮(Bedminster)的選舉名單中,出現了3 位女性的名字。[1]在1801 年三個鎮的選舉名單上,則出現了46 位女性的名字(選舉人總數為343);在1797-1807 年間4 個鎮18 份選舉名單上,有9 份中出現了女性的名字。在這些新近發現的選舉名單中,共有女性163 位,投票208 人次,占所有2,695 投票人次的7.7%。而在有些年份的名單中,女性投票人次占到14%。所有這些選舉人名單都是按投票先后順序記錄的,女性名字一般是幾個出現在一起,表明當時女性一般都相約一起來到投票點投票。[2]
史料記載表明,新澤西女性享有選舉權之事實不僅在當時引起了關注,也在半個多世紀后為一些杰出女權主義者廣泛引用,從另一側面有力證明新澤西“例外”地賦予女性選舉權并非徒有虛名。例如,1797 年新澤西明確用“他或她”指代所有選舉人的法案頒布后不久,著名的女權主義先鋒—阿比蓋爾·亞當斯(Abigail Adams)在致妹妹的信件中表示,[3]如果自己所在的馬塞諸塞州法律也如新澤西州一樣“自由”,“允許女性投票”,她一定會為妹妹的朋友投上一票。[4]19 世紀中期,眾多美國女權主義者,如露西·斯通(Lucy Stone),伊麗莎白·C·斯坦頓(Elizabeth Cady Stanton),蘇珊·B·安東尼(Susan B. Anthony)等,無疑也對半個多世紀前新澤西的開明之舉相當熟悉,并且都曾在演講或公開辯論中以新澤西為例,為廣大美國婦女爭取選舉權而斗爭。1867年,斯通在新澤西議會上發表了著名的演講,鄭重向在座的議會成員重申了這些事實:“1776-1807 之間的31 年里,新澤西婦女和黑人都擁有選舉權,而且確實參與了投票。以下這些就是鐵的事實:1776 年7 月2 日,新澤西州議會在伯寧頓召開的大會上,宣布了州憲法,其中第4 條明確賦予了該州所有達到一定年齡,擁有50 英鎊財產,居住12 個月以上的居民都擁有選舉權。……而且,這一憲法應是直到1844 年新的州憲法頒布后才失效。……在這一期間,婦女投票了,參加了各項政治選舉,并沒有發生任何社會的、政治的災難”。[5]
同樣,在1881 年斯坦頓和安東尼等人編著的文集《女性選舉權史》第二卷中,作者寫道:“在這里,我們認為完全有必要提及這樣一個事實:新澤西女性1807 年之前不僅擁有選舉權,而且參加了選舉……是的,根據新澤西1776 年憲法,所有符合條件的新澤西居民都擁有選舉權……因此,在本州賦予的權利下,新澤西女性實際上是參與了1787 年美國制憲會議成員的選舉,也接下來為美國憲法的通過投上了神圣的選票;后來,美國憲法獲得通過以后,她們也作為一個全新主權國家的全新公民,參與了5 屆總統選舉,選出了華盛頓、亞當斯、杰弗遜三位總統。在1800 年的選舉中,競爭異常激烈,我們聽說新澤西所有滿足條件的女性都參加了。在這里,我們所使用的資料是有據可查的:包括新澤西州憲法與法律;1853 年發現的一份當時的選舉記錄;還包括兩份1857 年的研究”。[6]
在殖民時期,新澤西同其它殖民地一樣,按照英國的傳統,將女性排除在選舉權之外。[7]獨立革命后,新澤西以外的12 個州也繼續沿襲英國傳統,將選舉權劃定為只有白人男性才享有的“特權”。使新澤西“鶴立雞群”的,是啟蒙運動、自由民主革命以及女權主義等進步思想、州內異常激烈的政治斗爭,以及奉行平等思想的貴格派等的重大影響。


在納稅與選舉權問題上,美國獨立革命顯然給予了新澤西人重要啟迪。“獨立革命的著名口號—‘沒有代表就有權不納稅’(No Taxation without Representation),為新澤西的選舉改革提供了邏輯推理上的重大支持”。[3]當獨立革命勝利在望,大量沒有土地的新澤西納稅人來到州議會請愿,要求選舉權。對他們來說,所有納稅的共和國公民都應該享有選舉權,這是再自然不過的要求了:“1775 年,當地(新澤西,作者注)革命精英們不斷受到‘下層勞動階層’潛在反對力量的挑戰。過去革命者挑戰英國政府統治之合法性的口號…現在卻被用來對抗革命者了。請愿者們不斷向議會襲來,要求每家每戶或所有納稅人都享有選舉的權利”。[4]1776 年1 月,新澤西議會召開會議期間,請愿者再次風涌而至,為爭取選舉權繼續斗爭。“從1776 年1 月直到7 月2 日頒布新憲法的半年間,新澤西人多次向議會遞交了請愿書,要求改革選舉人資格”。[5]
正是在這些普通民眾的強烈要求與不斷請愿之下,新澤西議會成員達成了一致意見:是時候擴大擁有選舉權的群體了。新澤西新憲法于是成功地取消了對選舉人必須擁有土地的要求,取而代之的,是要求選舉人擁有50 英鎊現金或等值財產。很顯然,議會代表們認為,這一新的規定既可將更多的居民納入政治權利享受者之內,又可成功避免所謂的“過份民主”,即避免了將那些處于社會最底層的民眾納入到選舉群體之內。[6]
在此背景之下,婦女的政治權利問題自然成為了新澤西女性熱烈討論的話題。在女性權利支持者看來,女性在獨立革命中不僅表現出了和男性一樣的革命熱情,也表現出了和男性一樣的革命能力,有什么理由將她們排除在選舉權之外呢?更何況新澤西是美國革命戰爭的重要戰場,面對一些女性被殘暴殺戮的慘狀以及被毀的房屋與家園,女性們認為英國掀起了一場“反對女性的戰爭”,她們團結起來抵制英貨,同時大大提升家庭紡布的產量;她們還成立“反茶協會”,組織募捐,甚至于拿起武器,為獨立革命的成功作出了巨大貢獻,完全可以稱為“自由的女兒”。[7]
一些杰出的女權主義先鋒涌現出來,為女性爭取政治權利提供了思想支持。例如,自1765 年開始,梅西·O·沃倫(Mercy Otis Warren)匿名發表了多部支持獨立革命的詩歌與劇本,傳播進步思想,并倡導女性參政。[8]更為人所熟知的,是前文所提及的阿比蓋爾·亞當斯。1776 年3 月,當丈夫還在費城召開大陸會議時,阿比蓋爾在信件中寫道:“我真心希望你們對我們女人慷慨一些,多為我們的權利著想,不要將無限的權利置于丈夫們手中!”[9]
18 世紀末期歐洲的女權主義思想與作品同樣鼓舞了新澤西女性大膽要求政治權利。[10]在法國,最早的一些女權主義作品相繼在大革命后問世,如《論女性公民權》以及《女性權利宣言》;在英國,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還發表了著名的《為女權一辯》。[11]“毫無疑問,新澤西人對大洋對岸關于女性在社會中地位的辯論相當熟悉”。[12]新澤西憲法雖在美國《獨立宣言》之前頒布,但可謂與《獨立宣言》所聲稱的“所有人生來平等”這一原則完全契合。


如前所述,新澤西女性一直有著參政的傳統,且經常敢于堅持自己的意見,哪怕這些意見與自己家庭其他成員不同。革命黨人當然不會放棄爭取到女性支持的任何機會。正如革命家托馬斯·潘恩所描述的那樣,革命黨人還指望著“這些澤西的杰出女性們能更多影響她們周圍的男人們,提高他們革命的士氣呢!”。[2]“由于政治斗爭的需要,革命黨人將女性奉為情操高尚、有能力作出獨立政治判斷的個體,因此完全應當被鼓勵吸納到政治圈里”。[3]
在獨立革命勝利后,大多數新澤西人都開始專注于重建家園,很少關心政治,但隨著美國黨派政治雛形的產生,州內政治斗爭迅速地重新激化。1789年,在國會代表的選舉中,西澤西以保守商人為主的力量集合起來,以抑制東澤西的力量,形成了聯邦黨。[4]為爭取選票,聯邦黨人不遺余力地在最為受歡迎的7 個縣里廣泛動員。他們強調新澤西女性在過去革命時期的優秀表現,宣揚女性參政后所作出的巨大貢獻,女性的政治熱情重新高漲,有效地幫助聯邦黨在新澤西議會中占據了絕對的優勢。[5]1790 年11 月,議會順利通過了新的選舉補充法案,明確使用“他/她”指代聯邦黨相當受歡迎的7 個縣的選舉人(而不是該州所有的13 個縣)。很明顯,“法案的目的是為了夯實聯邦黨人在國會的權力”。[6]
隨后幾年中,由于反對聯邦黨的共和黨逐漸集結和發展,新澤西內部政治局勢于是又發生了巨大變化。為了爭取更多選民,共和黨同樣開始大力宣傳和鼓勵女性參政。至1797 年,共和與聯邦兩黨勢力已基本相當;一個直接的影響,是在議會通過的新選舉法中,“他/她”被用來指代新澤西所有縣的選舉人,而不再僅指聯邦黨占據優勢的7 個縣。1800 年8月,在共和黨的一份出版物中,刊登了一位女性選舉權支持者在當年國慶日的演講全文,其中一段這樣寫道:“我們的女兒們有著同兒子們一樣的能力,能夠和兒子取得一樣的成就!如果堅持要區別對待女兒們,那不就是同支持君主制和奴隸制一樣,支持陳腐的詭辯法和權力的濫用嗎?”[7]
正如歷史學家所評論的,“在新澤西,為爭奪和鞏固政權,三大黨派相繼爭奪女性,想盡千方百計拉攏她們:首先是1776 年的革命黨,然后是1789 年的聯邦黨和1797 年的共和黨”。[8]1797—1807 年間,新澤西女性的政治活動達到頂峰,她們公開發表政治言論、參加政治辯論的身影到處可見。[9]



貴格派的核心教義在于堅信上帝的圣靈存在于每個人的內心,每個人因此都擁有這一“內心之光”(Inner Light),可以感知真理,并回應上帝;據此,每一個人,無論性別與種族,在上帝的面前都是平等的。[3]基于這一信仰,貴格派“在婦女政治參與、反戰主義以及少數族裔權利等問題上都持有相當進步的觀點”。[4]在兩性平等問題上,貴格派不僅認為女性可以和男性一樣在集會上發表意見,在宗教生活中得到和男性同樣的尊重,還鼓勵女性接受演講訓練,擔任圣職,進行布道和組織社會改革運動,可謂是將性別平等的原則進行了相當徹底的實踐。[5]根據一位新澤西女性在1737—1801 年間所寫的日記,其母親“非常積極地參加貴格派每月在費城的集會,曾兩次擔任會議監督員,三次作為代表參加教會的季度會議,且曾13 次擔任紀律委員會委員,26 次擔任其它委員會委員”。[6]足可見當時貴格派女性在教會中所起的重要作用。據統計,自1770-1775 年,在英國及其美洲殖民地上,至少涌現了1,300 位貴格派女性布道者。[7]19 世紀美國第一次女權主義運動浪潮中涌現出許多著名的貴格派思想家或領導人物,如伊麗莎白·斯坦頓、魯克瑞霞·莫特(Lucretia Mott)和格里姆克姐妹(Angelina Grimke and Sarah Grimke)等,不能不說是貴格派支持女性權利之精神的傳承。[8]
不難想象,建國初期聚居于新澤西的大量貴格派對該州女性的政治參與產生了不可忽視的積極影響。“1790 法案明確使用他/她指代當時西澤西7個縣的選舉人,而這7 個縣正好是當時貴格派(也是聯邦黨擁護者)聚居的地方”。[9]史學家還在貴格派議會成員與女性選舉權的獲得之間找到了直接聯系。例如,來自格洛斯特縣的貴格派成員約翰·庫珀(John Cooper)(1729-1785)直接參與了新澤西1776年憲法的討論與制定,并于1776-1780 年間在新澤西議會任職。[10]“約翰·庫珀對于性別平等的信念很有可能對憲法中關于選舉之條款的松散表述部分地負有責任呢…!”。[11]同時,庫珀還是一個法官,與新澤西一些政界重要人物是很好的朋友,和大陸會議代表也有著經常的聯系,并且也是獨立宣言署名者之一,其平等思想勢必也對身邊這些政界友人影響甚深。[12]此外,據考證,另外一位來自格洛斯特縣的貴格派約瑟夫·庫珀(Joseph Cooper)還是1797 年法案的起草人之一。[13]

1807 年10 月,新澤西議會毫不費力地通過了新的選舉法案,規定僅有年滿21 歲的“自由白人男性公民”才享有選舉權。[1]那么,到底是哪些因素導致女性31 年以來享有的選舉權“得而復失”呢?

約翰·亞當斯雖尊重女性,但其反女權思想在當時的美國具有相當的代表性。如前所述,1776 年3月,在收到妻子阿比蓋爾為美國婦女爭取政治權利的信件后,亞當斯并沒有認真對待妻子的這一要求。此后不久,在給友人的信件中,他明確表達了自己的觀點:因為“她們天生脆弱,是不適合參與到政治中的,更不適合于參與到管理政府的事務中,因為這些事務關乎人民的生存,也涉及到殘酷的戰爭。而且,女性也不應該去管理那些勞神費力的政府雜事。難道她們不是為生兒育女傾盡了心力嗎?她們不是天生就最適合于料理家務嗎?”[4]
同亞當斯一樣,新澤西反對婦女選舉的一派堅持認為選舉權應該是部分人才能享有的一項特權,不應將獨立革命的精神無限地運用到劃分選舉權界限這一問題上。如果引用政治哲學家邁克·沃爾澤(Michael Walzer)關于有著邊界限制的“政治共同體”概念,[5]這些反對女性選舉權的一派堅持認為新澤西這一“政治共同體”是不應該向女性開放的。事實上,“自1797 年為數眾多的女性開始參與選舉后,就不斷地有反對女性投票的聲音,強烈要求撤銷女性選舉權”。[6]一個反對者寫道:“允許婦女選舉本身就是對我們法律精神的公然違反”。[7]1802 年,新澤西議會中的反對派還提出了要求新澤西“將所有自由白人男性以外的人排除在選舉權以外”的法律提案。[8]1806 年獨立日的演講中,一位演講者說道:“不錯,我們都信奉只要納稅就應享有代表權……我們因此將最為寶貴的權利向所有人開放,無論性別、膚色、語言、性格,……也無論是否跛腳或者失明,是否身無分文或一錢不值。可是,這將是一群什么樣的烏合之眾啊……”。[9]
法國大革命的爆發似乎為新澤西18 世紀末期反女權思潮的興起提供了導火線。的確,“新澤西聯邦黨人很有可能受到了法國大革命暴力轉向的影響”。[10]越來越多的人認為,如果選舉權繼續得不到限制,新澤西一定會像大革命中的法國一樣混亂不堪。更甚的是,法國大革命爆發后,一些飽嘗“過份民主”之惡果的法國貴族階層在新澤西州伊麗莎白(Elizabeth)鎮定居下來,對新澤西“平等之泛濫傾向”表示了他們的恐懼和擔憂。[11]而與此同時,由于人口的增加,貴格派在新澤西總人口中所占比例明顯下降,該州民主與平等思想氛圍明顯遭到削弱。正如斯通在新澤西議會上發表演講時所指出的:“由于新澤西的土壤不如西部新近成立的那些州肥沃,一些更有開拓精神的移民跨過了新澤西,向西部進發。與那些在1776 年憲法制定時占新澤西人口多數的貴格派與清教徒相比,新澤西后來的移民在思想上遠不如其早期移民進步”。[1]


共和黨內兩派的沖突在艾塞克斯縣(Essex)新法院選址問題上進一步升級。由于分別代表兩派的兩個鎮(伊麗莎白與紐瓦克)都強烈要求將新法院建在本鎮,新澤西議會無奈之下要求該縣在1807 年舉行公民投票。但出乎意料的是,公投中出現了空前的選舉腐敗與舞弊現象:各個鎮都出現了男性假扮成女性投票,或用黑炭將臉涂黑扮成自由的黑人投票;一些不符合財產與年齡要求的青少年被拽去投票;一些已婚女性也參與了投票,兩名不滿20 歲的女性據說共投票6 次。[4]雖然規定選民只能在自己居住的鎮投票,可是伊麗莎白鎮的投票率為279%(也就是說投下的票數高出本鎮選民數179%,作者注)。[5]在紐瓦克,投票人次高達5000(但1806 年的一次選舉中僅為1600);[6]在其他幾個鎮也出現了類似的現象。[7]雖然紐瓦克最后在公投中勝出,但南部伊麗莎白鎮的溫和派堅決不服輸,公投結果被宣布無效。[8]
公投事件充分暴露了共和黨內部的分裂。為了在即將到來的1808 年大選中團結起來,對抗聯邦黨,共和黨不得不采取行動,提出了這樣一個妥協方案:法院仍然選址紐瓦克,但同時修改該州選舉法,既滿足溫和派對非納稅人選舉權的不滿,以撫慰溫和派,同時廢除女性選舉權,因為女性一直更支持聯邦黨,以示對抗聯邦黨的決心。由于聯邦黨錯誤地認為這一新的選舉提案會使共和黨受損更大,即聯邦黨失去的女性選票要少于共和黨失去的非納稅人以及外來短期移民等選票,加之時任議會主席以及提案起草人在會上特別強調艾塞克斯縣公投中出現的腐敗與舞弊問題,提案非常順利地于1807 年底在議會獲得了通過。[9]盡管在公投中實施舞弊與腐敗行為的,主要是白人男性,而不是女性,[10]但女性仍然成為了最便利的替罪羊。“當統治精英們不再認為女性的選票是其政治財富,而是政治負擔時,女性自然也就喪失了選舉權”。[11]
必須指出的是,新澤西這種通過一紙法案就廢止婦女選舉權的做法本身是不合法的。根據美國憲法,要取消一項憲法賦予的權利,唯一的合法手段是通過憲法修正案廢止它,而不是一條普通法案,這一原則不僅適用于國家憲法,也同樣適用于州憲法。新澤西議會成員也并非不知曉這一問題,只是用1776年憲法制定者本就沒有賦予婦女選舉權這一意圖而含混過關。[12]19 世紀后期,當女權主義者不得不從頭開始,重新為美國女性爭取選舉權而展開斗爭時,斯通與斯坦頓都曾嚴正地譴責新澤西議會的這一不負責任的違憲行為。[13]遺憾的是,在當時的新澤西,幾乎完全沒有女性提出任何的法律訴訟,或者甚至于提出抗議。[14]畢竟,進入19 世紀以后,美國其它各州都加快了賦予更多白人男性選舉權和將邊緣人群排除在選舉權之外的步伐。[1]新澤西女性喪失選舉權,重新回到“二等公民”的時代不能不說是大勢所趨了。

在美國建國初期,由于歐洲啟蒙運動、獨立革命以及女權主義等進步思想,州內異常激烈的政治斗爭以及奉行平等思想的貴格派等重要影響,新澤西在所有13 個州中鶴立雞群,在1776-1807 年間賦予了女性“貨真價實”的選舉權。的確,當女性對掌握政權有利時,各大黨派都爭先向她們伸出橄欖枝,賦予她們選舉的權利,使我們目睹了“美國民主體制最為原始的美妙形式”。[2]新澤西這一時期的憲法與法律代表著美國女性公民權所能達到的至高點,為半個世紀后啟動的美國女性選舉權運動開啟了令人鼓舞的第一篇章。
然而,一旦女性的支持對當權政黨保持政權無足輕重,或者甚至于成為政治負擔,根深蒂固的反女權思想便趁機抬頭。雖然參與腐敗與舞弊行為的更多是白人男性,但最后以反腐反舞弊為由而通過的法律所懲罰的,卻是女性和其他弱勢群體。在黨派政治斗爭面前,在性別歧視面前,女性權利之脆弱可見一斑。新澤西在民主革命精神鼓舞下將其微型“政治共同體”向女性開放的實驗很遺憾地以失敗告終。當美國在一個多世紀后終于賦予全美女性選舉權時,已經落后于其獨立革命時期所反抗的英國了。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新澤西1807年將女性排除在選舉權外,女性徹底地從所謂“正式的政治領域”消失以后,美國卻進入了深受部分歷史學家與法國旅行家托克維爾盛贊的偉大的“杰克遜民主時期”,“白人男性”已然成為了選舉權擁有者重要的身份標志。[3]的確,在相當一部分人看來,白人男性的民主就是美國的民主;美國歷史(尤其是美國民主)的進步,是與女性(以及黑人等)選舉權的被剝奪同步進行的。新澤西女性選舉權31年間得而復失的這段歷史雖然短暫,但卻清晰地折射出“政治權宜至上”這一美國選舉政治的核心要素,也為我們更為全面地了解美國女性選舉權運動提供了一個極佳案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