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茸
“終于結束了!”每次從牙醫診室出來,詹納都有一種死里逃生的感覺。由于麻藥勁還沒有完全退掉,詹納決定先在候診室里休息一會兒再回去。正當她迷迷糊糊的時候,覺得對面有個短發女士直盯著她看。詹納心想,這人一定是做保險的,再看我不也會買。
“哦哦,她還真過來了。”詹納精神為之一振,正在考慮怎么拒絕,對方倒先開口了,“詹納,是你嗎?”
詹納是個臉盲,所有腦細胞都對這張臉沒有印象,只能含糊地承認:“是啊。”
“我是周舟啊,你高中同學。”對方激動地扶了一下無框眼鏡,盯著詹納的臉,“你一點兒都沒變,你進手術室的時候我就認出你了。”
“哦!”聽對方這么說,詹納還是沒有什么印象,只能客氣地說,“剛才的麻藥比較猛,我一時沒認出。你最近好嗎?”
“我是來洗牙的,準備下星期去非洲。”周舟看起來一臉親切,“我去那邊工作,這次估計要住上好幾年。”
聽到非洲,詹納的好奇心讓麻藥清醒了一多半,第一個念頭脫口而出:“具體哪個國家?怎么去?嗯,我知道是坐飛機,但什么路線呢?”
“西非幾個說法語的國家都要去。”周舟回答,“你算是見多識廣了,還知道非洲也有好多個國家,一般人都以為非洲是一大塊無人區呢。”
“我以前有個歐洲的朋友,說他家有親戚每年都去非洲度假。我當時就困惑,本以為非洲都是大沙漠。后來她告訴我,西非某些地方氣候非常宜人。”詹納聳聳肩,“聽說那邊除了人工便宜,吃啊住啊什么的都很貴,旅游價格超過歐洲。我就打消了有空去逛逛的念頭。”
“那兒主要就是基礎設施比較落后,很多必需品比如建筑材料都需要進口,就造成核算下來的價格很高。”周舟解釋說,“而且當地人這么多年跟著歐洲人,也沒得到什么實在的好處。”
“是啊!”詹納應道,突然想起來問,“你怎么會去那邊工作?你是政府派過去支援建設的嗎?”
“說來話長。我大學學的法語專業,畢業后就在一家法國通信設備公司做銷售,那時候主要是向中國出口技術和設備。”周舟剛說到這里,詹納就插話說:“這個梗我知道,手機中的‘戰斗機’嘛!”
“哈哈,對的!”周舟也笑了,“就是這個給法國‘戰斗機’做通訊設備的公司。后來智能機時代到了,我就被裁了。存下點兒錢,我去加拿大魁北克讀了個銷售方向的MBA,希望能提高一點競爭力。畢業之后,我到這家中國向西非前法語地區銷售設備和技術的公司工作。”
“這倒是個新的風口,機會很不錯啊,肯定比留在魁北克有發展。”詹納表示支持,又問道,“話說回來,做銷售的有必要常駐在非洲嗎?”
“我們不光是賣設備,還得輸出技術和行業標準,也包括基礎通訊設施的工程,比如建設5G的基站等。”周舟詳細地解釋道,“這些基本上都是需要日常頻率的溝通。雖然銷售是主要的工作任務,但對于不發達地區來說,日常的溝通也是很大一部分工作內容。”
“我沒聽錯吧?非洲居然都開始建5G了?”詹納一臉震驚,“那前宗主國法國不是剛表示不用中國的5G設備嗎?”
“笑點就在這里,”周舟也忍不住開始評論,“現在合作的網絡運營商就是個法國公司。原來我們想賣給他們在法國用,談了一兩年,忙前忙后最終失敗。想想就放棄吧,還不如去非洲,雖然基礎差,但是當地政府很有誠意,無非就是慢慢弄唄。”
“當地還有本土運營商?”詹納問。
“是啊,不過也可以說是各國列強在非洲參股的代言人公司,有印度的、沙特的、英國的,甚至美國的都有。”周舟壓低語調,神秘兮兮地繼續說,“最令人驚訝的是,法國那家運營商一聽說我們要和非洲當地運營商合作,主動提出可以在西非幾個國家進行合作,前面洽談過購買的一些設備都可以在非洲使用。”
“啊?換個地方就沒有原則了嗎?”詹納瞪大了眼睛。
“理論上就是這個意思,歐洲很多國家有安全因素需要考慮,但非洲沒有,就可以用。”周舟解釋說,“這在客觀上就造成了一個奇妙的現狀,非洲預計將比歐洲更早進入5G時代。”
“這不是很西方式的政治正確嗎?什么都不干最安全,也最平衡。”詹納說,“前幾天看新聞,老撾從中國進口的高鐵都已經開通了,美國還沒有。雖然我也不太確定老撾具體在哪兒,但其平均時速160公里肯定是比最高時速140公里且隔三岔五出事故的美國高鐵先進。”
“對這種情況我也真是無言以對了。”周舟不得不承認,“在我們的青年時代,我們總認為西歐和北美是人類文明的最高水平。現在驚訝地發現,曾經竭力追尋的彼岸,好像正在被我們慢慢超越。”
說到這里,詹納聽到護士出來叫周舟的號了。她倆簡單地交換了聯系方式之后,詹納目送周舟走進手術室那扇磨砂玻璃門。
法語對詹納來說并不熟悉,但總能讓她聯想到海明威書里寫的:巴黎是一場流動的盛宴。法語引領著周舟從上海到魁北克再到西非,迎著東方的朝陽。世界已今非昔比,能否拋棄落后的思想和思維方式,對于個人事業的發展也是至關重要的決定因素。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 Mi 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