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膠時間（組詩）

李不嫁

漆 樹

在許多漆樹中

我只記得刀疤最多的一棵

刀口呈梯形地排列

由低到高，隨著年齡的增長

一道道新傷覆蓋舊痕

在許多對樹木的戕伐行為中

這，已經(jīng)夠仁慈的了

哪一種挺拔躲得過電鋸和利斧？

生來挨刀的，都應(yīng)該學(xué)著漆樹般隱忍

并時時保持奉獻(xiàn)的沖動

當(dāng)采漆人到來，刀尖磕響桶沿

你看，滿山漆樹應(yīng)聲起伏，像戰(zhàn)栗，更像興奮不已

割膠時間

不能等到太陽出來

見了光，橡膠樹會如夢初醒

割開的地方很快結(jié)痂

要割，就須在黑夜里進(jìn)行

年幼的樹朝氣蓬勃

像十五六歲的少年

要割，就先選它們練手，重活放到最后

那些老樹反應(yīng)遲鈍，皮膚粗糙

流膠的速度也慢多了

但它們已被訓(xùn)練成動物

像活熊取膽，見到刀，會主動挺起受傷的腰

雁鵝界

行到山窮處，今晚便在雁鵝界

搭一頂帳篷露營吧

星星從四周簇?fù)?，月亮也早早升?/p>

野豬使勁晃動玉米地

但過一會兒就安靜了

過一會兒，蛙鳴將息，天空寬闊得一無所有

我們也昏昏欲睡，掛一盞燈

提防猛獸

或小偷——

我在睡夢中逮住它

一只小螞蟻，倒穿著我的拖鞋，飛跑下山

鳥類的婚姻

鳥類有牢固的婚姻

一旦擁有，風(fēng)雨和雷電

也無法將它們拆散

我羨慕春天飛回的燕子

成雙成對地，銜一口口泥，筑一個個家

南方的溫暖更堅(jiān)定愛的能力

而我回顧破碎的愛情

只能羞愧：若是此前帶你游覽過南極

也定會熬過那艱難的歲月

藍(lán)色的冰山下，狂風(fēng)席卷著冰雪

你看啊，孩子他媽，死死地裹緊小企鵝

你看啊，孩子他爸，又蹣跚著，躍入刺骨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