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

陳夢敏

救下那朵叫吉吉的云時，阿蕾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會有離星辰如此近的時刻。

那會兒，阿蕾才被柳老師批評過，心里沮喪著呢。救下一朵卡在大樹上的云，也僅僅是阿蕾覺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觀而已。

但吉吉很快就發現阿蕾需要什么。

“你需要一杯星茶?！奔隙ǖ卣f，“一杯星茶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星茶？”阿蕾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只不過，你得隨我去，到天上去，在星園里摘一顆星，就能做成星茶?！?/p>

阿蕾抬頭望向天空。

天空已有了淺淺的暮色，是那種沉穩的、溫柔的藍，像奶奶愛穿的藍褂子。嫩生生的細月亮，正眉眼彎彎地沖著自己微笑。

說不清是因為天空向她敞開了懷抱，還是因為星茶勾住了她的心，阿蕾沒有半分猶豫，就趴在了吉吉的背上。

阿蕾可不是像鶯兒那樣嬌滴滴的女孩子，她有的是勇氣。平日里，阿蕾敢上樹抓知了，下田摸泥螺，哪個男孩子敢惹她，她就會挽起袖子跟他干架。阿蕾敢說，香草鎮的孩子們，沒有誰上過天！阿蕾怎肯錯過這樣的機會？

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吹走了沮喪，吹走了懊惱，吹走了郁悶，阿蕾的心里只剩下清清爽爽的喜悅了。

老話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果然是不錯的。要不是因為挨了批評，阿蕾也不會賭氣走小路；要不是走小路，阿蕾也不會發現被困在樹上的云；要不是救下了云，阿蕾也不會有此奇遇。再說了，還有星茶……阿蕾狠狠地吞了一下口水，也不知星茶是什么好味道……咳！阿蕾想，貪吃確實不是什么好習慣，但她還是會忍不住想。

“阿蕾呀，星園就要到了?！奔嵝阉?。

沒錯，他們越升越高了。夜色漸濃，不遠處，星光燦燦，照亮了夜空，夜似乎更靜、更深，望不到盡頭。

吉吉絮絮地叮囑阿蕾：“待會兒摘星的時候，一定要快！要是被種星辰的孩子抓住，就麻煩了！要種成一顆星，是很不容易的事兒?！?/p>

阿蕾望著越來越近的星園，陷入了沉思。

吉吉帶著阿蕾飛到星園的上空，緩緩降落。

星園里有很大一片云泥。阿蕾從吉吉的背上跳下來，踩在軟軟的云泥上。就是這樣一片土地，孕育了一大叢星星花。在毛茸茸的枝葉上，每一顆星都有阿蕾的拳頭大，它們散發著淺蜜色的光芒。那顏色通透極了，澄明極了，仿佛能照進人的心里，阿蕾靜靜地看著它們，心里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溫柔。

我真的可以摘下一顆嗎？星辰觸手可及，阿蕾卻猶豫了。

“阿蕾，動作要快！”吉吉在頭頂上催促她。

阿蕾心下一慌，急急地朝前伸出手，腳下卻被什么絆了一下。

叮叮叮……令人吃驚的是，萬千星辰齊齊發出脆響，聲音如疾風，如驟雨，如帶著芒刺的光，撲向阿蕾，驚得阿蕾定在原地不知所措！

阿蕾一定是觸碰到什么防盜機關了！

吉吉急了，連忙又降落了幾分，幾乎要匍匐到云泥之中：“到我背上來！”

阿蕾躍上吉吉的背，心卻嗵嗵嗵地跳個不停，像是藏了一面停不下來的鼓，鼓聲嘹亮，聽得阿蕾顫顫的。果然出事了！歡喜的時候，切不可得意忘形。阿蕾想，自己怎么總是記不住奶奶的話呢。

吉吉慌里慌張地想要飛走，卻鬼使神差地撞到了突然躥高的圍欄上。

“星枝，我的新魔法有用吧？”

男孩得意洋洋的聲音傳了過來。是種星辰的孩子吧，他們來得可真快！

“似乎還有個女孩子。”

男孩和女孩一前一后來到圍欄前，男孩發現了阿蕾。

男孩伸出手一指，高高的圍欄便彎下腰，把狼狽的吉吉和阿蕾放了下來。

“你是人類的小孩兒？”那個叫星枝的女孩一邊把阿蕾拽出來一邊問。

“人類的小孩兒，必定是來偷星辰的！”男孩瞪著阿蕾。

“星葉，你別嚇壞她。”星枝往阿蕾跟前站了站，“有什么話，好好說?！?/p>

“偷星辰的賊，有什么好說的！”

星枝不理會星葉，只輕聲細語地問：“你為什么要來這里？難道真是來摘星的嗎？”

阿蕾低下了頭，使勁地揉搓著自己的衣角，好半天才抬起頭來，眼里蓄著亮晶晶的淚花：“對……對不起，我……我叫阿蕾，住在香草鎮，我是想摘星來著，因為奶奶病重，已經說不出話了?！?/p>

“所以，你是想為奶奶尋找靈藥才來的？”星枝心一軟，“去吧，去把園子里最大的一顆星摘下來。”

阿蕾咬了咬唇：“謝謝你?！?/p>

“等一等！”星葉冷聲叫道。

阿蕾連忙挺直了后背，緊張地看著他。

“你知不知道種一顆星有多難？星枝她每天早中晚都得來擦亮星辰。倘若做不到這一點，星辰就容易變成流星飛走了。最大的一顆，是星枝想去參加比賽用的?！?/p>

“那，那我只摘一顆最小的?！卑⒗俟郧傻卣f。

“我是說，任何一顆星，都不能讓人隨隨便便就摘走了，你需要付出一些報酬。”星葉盯著阿蕾，他的目光冷冷的。

“我可沒錢?！卑⒗汆止玖艘痪?。

“你會唱歌嗎？至少，你得為我們唱一首歌吧！”

原來，只是要唱一首歌呀。阿蕾松了一口氣，毫不猶豫地說：“會！”

在香草鎮，歌唱得好的小姑娘，就數鶯兒和阿蕾了。柳老師還讓她倆去參加比賽呢。

阿蕾有點兒遺憾，自己太貪吃，吃了太多的綿綿果，以致聲音變得軟綿綿的，高音唱不上去。就是因為這事，下午她挨了柳老師的批評。不過，管他呢，星葉只讓自己唱歌，并沒有要求一定要唱得多好聽。

阿蕾看不清吉吉是什么表情。她只想唱完歌，拿星，走人。

她站直了，提了一口氣，輕聲地唱起來。

野菊花呀野菊花，

金燦燦的野菊花，

開在連綿的小山坡，

開在清亮的小溪旁，

開在我的花園、

我的心上

…………

星枝癡癡地聽著，而星葉，則漫不經心地晃著腳。

一曲終了，星枝用力地拍著巴掌：“好聽，好聽！”

阿蕾抬頭望著星葉說：“我完成任務了?！逼婀值氖?，她只是像魚一樣翕動著嘴唇，發不出一丁點兒的聲音。

此時，星葉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傻丫頭，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那些鬼話嗎？喝了星茶，會讓嗓子變得又清又亮，是這朵云告訴你的吧？”仿佛一切都逃不過星葉的眼睛，他慢吞吞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精致的螺殼。

“星葉，你拿走了阿蕾的聲音？”一旁的星枝驚叫起來，“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人類小孩兒的歌聲，待我把它發酵之后，就會成為星辰最有營養的養分了。”星葉看著星枝，溫柔地說，“星枝呀，種星辰太苦了，你難道不想讓星辰早一點兒成熟嗎？你難道不希望不用施肥、澆水、擦拭，它們也能茁壯成長，成為夜空中閃耀的星嗎？”

“不！”星枝堅決地搖搖頭，“星葉，請你把聲音還給阿蕾吧！我當然希望我種的星辰最好。可是，如果不是因為親手照料，星辰才長得那么好的話，我的心里會不踏實。那樣，就算贏得了比賽，又有什么值得驕傲的呢？再說了，拿走了阿蕾的聲音，以后，我想起阿蕾，會難過的?！?/p>

星枝不等星葉回答，從他的手里抽走了螺殼。

“謝謝你，星枝?！卑⒗俳K于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她的鼻子一酸，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阿蕾，走之前，去摘一顆星吧。我知道，你一定特別想要它?！?/p>

“不不不?！卑⒗龠B連搖頭，“星枝，其實，其實……”阿蕾突然扭捏起來：“剛才，我說的不是真的。奶奶病重，是上個月的事了，現在，任何的藥都救不回她了。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愛上了綿綿果，知道它對嗓子不好，也戒不掉它。星枝，我想摘走星辰，是為了我自己。我吃了太多的綿綿果，唱歌沒勁兒，被音樂老師批評了，恰好遇到了吉吉，當我知道喝杯星茶會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又清又亮時，我就動心了。不過，現在我也知道了，鶯兒唱得那么好聽，是因為她在天天練習，而且，她忍住了不吃讓聲音變得軟綿綿的綿綿果。不是因為自己努力取得的好成績，即使得到了，我的心里也會不踏實。我想，奶奶也不愿意看到我這么做吧。奶奶對我說過，她最希望我能快樂地唱歌。星枝，對不起，我說謊了。”

“但是，阿蕾，你現在說了實話。”星枝微笑著，她的長發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我真為你感到高興！星葉，你也是吧？”星枝捅了捅一旁的星葉。

星葉臉上擠出一絲生硬的笑容：“那個，阿蕾，其實你唱得不錯?！卑⒗偾瞥?，他的目光已經柔和了好多。

“那我再為你們唱一首歌吧?！?阿蕾向星枝坦白了一切，心里反倒通透了，也許是被星辰照亮了吧？就照奶奶說的那樣，快快樂樂地唱一支歌。

亮閃閃的星星喲，

盛開在靜悄悄的夜空中，

亮閃閃的星星喲，

盛開在清凌凌的池塘里……

靜謐的星園，光華涌動，星光一層一層漾開，阿蕾的聲音，漸漸變得清亮起來，被夜風吹得很遠、很遠……

阿蕾唱了兩首歌換來了采摘一顆星的機會。但是，星星可是有小脾氣的，它們給阿蕾出了一道難題，只有答對了才能得到一杯星茶。阿蕾急得抓耳撓腮，你快來幫幫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