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錢姿廷

我拿著一把梳子,一把外婆用了多年的梳子給外婆梳頭。外婆背對著我坐著,花白的頭發稀薄到不盈一握。
記憶的日歷往前翻,翻到泛黃的一頁。那時我還小,每天晨曦初露,就會看到外婆梳頭發的情景——從頭頂到發尾緩慢地梳著,或者用左手分段,抓著頭發捋順。外婆的頭發烏黑濃密且長,一直垂到腰下,有點兒自來卷,遠遠望去像黑波浪一樣在梳子下翻飛,金色的晨光映在上面,像焗過油一樣,光彩照人。外婆不扎頭發也不盤發髻,就讓頭發自然披散著。干活時,外婆會拿個花手絹一扎,沒有任何裝飾,卻很雅致。
歲月流逝,我早已長大,而外婆卻漸漸衰老,一頭秀發也變得花白稀疏。外婆干脆把頭發剪短了。也就是從她剪發開始,我覺得外婆老了,心中竟然產生了一種溫柔和憐惜。我得多給她一些關愛,于是愛上了給她梳頭。
此刻,我正拿著她最愛的牛角梳給她梳頭。頭發如此稀薄,只留小小一握在我掌心,我小心翼翼地從上往下,細細地梳。唉,頭發雖是那么少、那么稀疏,卻因為干燥,白發很堅硬,不好梳。遇到打結的地方,我總要放下牛角梳,用手指捋順,理通后再梳。我生怕弄疼了她,更怕把她這些貴如金的頭發弄掉了。外婆背對著我,我看不見她的臉,許是困了吧。開始我們還聊著,現在變成我一個人的絮叨。外婆是睡著了嗎?不要驚動她,不要驚動她,就讓她這樣坐著,舒舒服服地打一個盹兒吧。
天空靜靜的,云淡淡的,外婆睡著了,睡得很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