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三月,季節的指針仍然停留在春天的刻度上,關于春游的想象,自是一刻也不曾停息過。很多時候,我甚至渴望一個人,空著雙手,什么也不帶,便上路,就仿佛一個純真而執著的孩子,漫無目的,去尋找一個未知的地方。我想,這樣的浪漫,不只充盈我心,它本就是中國傳統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大特色。
直至深夜,才將該做的工作做完,再一看手機,已上西樵山的友人,早已通過短信的方式,不知催了多少次了。據說,他們正沐浴著清純潔凈的山風和夜色,飲著優雅的紅酒,聊些與俗世無關的風花雪月。
真的是羨煞旁人了。
而夜色卻有了些許濕意,抬頭望天,細細的雨絲,一如溫柔的小手,輕輕地拂在臉上。西樵距我工作、生活的地方,尚有一段路,而夜已漸深……去還是不去呢?瞬間的猶豫,只是一閃而過,在如此寫意的春天夜晚,在斜風細雨中上路,去赴一個夜色深處的約會,那份濕潤而溫柔的心情,當是美到極致的。
一路風聲唱不住,輕車已上西樵山。在云濤山莊門前下車時,已近次日凌晨,想著早到的友人已經睡下,不便驚擾,就叫了服務生開門。不曾想,騰金老弟聽到我們的聲音,當即從房里出來,也未見有衣冠不整之象。
“還沒睡嗎?”
“樵山之夜如此美麗,這么早睡了豈不可惜?”
彼此輕輕一聲問候,便都感受到朋友間的那份友情和默契,
原來也并非只這一人深夜無眠。還有更浪漫的,剛沖了涼,披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到夜色深處吹風去了。
“莫放春秋佳日過”“想和你去吹吹風”古人的雅致和今人的風情,異曲同工,特別是在這樣的春夜,一班友人,踏山水,沐夜色,享春風……人與人、人與自然的那份和諧與融洽,當是我們多少代人的人生理想罷。
我在西樵山靜謐的夜色里深入,沒有別人,只有我。而這山、這水、這風、這夜色、這身邊的一草一木、這天地之間的一切,又都是鮮活的生命,她們就在我身邊,她們陪伴著我……那么寧靜、那么優雅,又那么神秘……許是生命中太多的長途跋涉,讓我滿懷疲憊,我對旅行社搞的那種救火式的萬里奔襲,沒有一點興趣。當我以桂城為圓心,直徑在一天或半日即可來回的地方,便成了我外出的首選。西樵山剛好在我喜歡的范圍之內,于是我來了,從深夜里走來,走進西樵山無邊無際的夜色。
天上還在下雨嗎?不知道。只是夜色是濕潤的,山是濕潤的,花花草草是濕潤的,仿如沐浴中的少女,帶著清純的體香和醉人的羞澀……這一刻,伸出男人溫柔的手掌吧,握一束細雨如絲,織成花環,獻給夢中情人,管他春花與秋月,只要愛,只要無索無求、無怨無悔,就夠了。
西樵山上,有多少供游客玩賞的地方,我不甚清楚,甚至很多走過的地方,我也說不上名來,但我更愿意沉入這迷人的樵山之夜,聽方獻夫講學,與霍韜對話,和康有為縱論家事國事天下事,看遠古時代的西樵祖先打磨石斧、石碗、石家什……我甚至認為,不懂得樵山夜韻之美的人,即便能將那些景點如數家珍、滔滔不絕,充其量也只是一個蜻蜓點水、跑馬觀花的浮華之輩。
先哲、先賢的參悟和教誨,之于這個社會到底會有多大的用處,很難說,或許它的影響更在于一個人必須修煉的內心。比如令我心潮起伏的石燕巖景區,身在其中,恍惚間,竟以為自己正是數千年前石器時代的一個工人,我和我的鄉親們,正用我們的血肉之軀,打造一個令人萬世驚嘆的石器時代的文明。
夜游西樵山,人亦仿若一塵、一土、一石。此時此刻,我是西樵山的一部分。
作者簡介:周崇賢,系中國作協會員,迄今出版文學及學術著作三十多部。
(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