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特特
每年有兩個“最后一天”,陽歷12月 31日和春節放假前的最后一個工作日。兩個日子中,總有一天,我要和沈澄共進晚餐。
沈澄是我讀研時的師姐,我們有相似的經歷。她是學校保研的,在此之前,她在甘肅某特困縣支教一年。我呢?本科畢業后,在一所中學當過兩年老師,之后繼續深造,碰到沈澄。
在學校時,沈澄就是我的莫逆之交。
我們的相識也極具時代特色。那時流行論壇發帖,我在論壇連載一篇小說,沈澄追我的連載,還熱切參與評論,直至線下聚會,我們見到彼此真人。
沈澄早我一年離校,我們常呆的那個學校論壇,專門為畢業生組了一場飯局,散伙飯上,大家都很開心,也都喝高了。
飯局結束,我和沈澄互相攙扶著,在學校的林蔭道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我們在體育館門口的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醉意上來了,又干脆躺下。夏天的夜晚,有蟲鳴,不遠處的一勺池,傳來蛙聲,天仿佛壓在胸口,星星逼迫面龐。不記得那晚沈澄和我聊了什么,也不記得最終我們是哭了還是笑了,總之,再醒來,天已經泛起魚肚白,我們的裙角都被露水打濕了,我們齊齊說道:“哇!好浪漫!”
于是,我們相約,為紀念我們的成長、友誼及那個浪漫的“最后一夜”,每年的“最后一晚”,兩人一定要吃一頓飯。
這個約定,我們已經堅持了16年。所謂“最后一晚”,可能是陽歷12月31日,也可能是春節放假前的最后一個工作日,無論如何,我們都會相會,聊一聊過去一年發生的事,看一看兩個人的變化,每一年都有照片為證。
唯一一次例外,發生在去年,沈澄即將生產,是二胎。我們在北京一家名叫“局氣”的飯館吃飯,她笑說,今年的“最后一頓”提前了,是她“生前”的最后一頓飯。我哈哈大笑,全程心驚膽戰,我真怕吃著吃著,笑著笑著,她動了胎氣,我需要馬上打120。
這些年,我們的生活軌跡完全不同。沈澄在政府機關工作八年,之后又下海經商;她戀愛,結婚,生子,現在已經有了二胎;丈夫援疆,他們兩地分居,機票攢起來有半尺厚……我輾轉于文化口的各個單位,做編輯、記者、作者,做市場、內容、營銷,成家、立業,在一個城市扎根,之后又去另一個城市……
說來有趣,每一年“最后一晚”的約會前,我都會精心化個妝,在心中復盤一年的重要事件。因為,吃飯的時候,我要向沈澄陳述過去一年的生活,這像是我對逝去歲月的一種交代,一份特殊的年終總結。于是這頓飯,我們又稱為“尾牙飯”。
不知不覺,我們的尾牙飯已成為了一種儀式,總結過去,展望未來,對彼此人生的評委述職。我們也有受委屈、經歷坎坷的時候,本來覺得過不去了,在“最后一晚”的飯局中,一個傾吐,一個傾聽,竟然不知不覺被治愈了。
“原來你也不容易。”
“原來誰都不容易。”
兩個同起點的同齡人,在對照中,都找到了平衡。
這不僅是一頓飯,還是年輪,是放空,是度假,是給自己的禮物。
我開始期待今年的尾牙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