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繪丹青
——記土家族歷史的文學描繪者吳燕山

文/李傳鋒

（作者系湖北省文聯原黨組書記、常務副主席）

吳燕山

我有時在想，如果吳燕山早年就從事文學創作，他會在文學領域取得很輝煌的成就，因為他有很好的文學感悟力，有很強的故事編寫能力和文字功底，也有比較豐富的生活積累，但他早年主要從事教育工作，后來搞過一段時間的政務工作，退休之后才重拾文學之筆。我又想，他如果不是多年當語文老師，會有這么好的文筆嗎？如果不去從政，他能對社會現實理解得這么透徹嗎？可見凡事都有悖論，不能一根筋地想問題。

我和吳燕山同志相識多年，他看上去溫文爾雅，內心里卻有著熾烈的文學情懷。此前，他曾和李詩選、廖崇剛三人創作了200萬字的《容美土司王》三部曲，那時的他正執教于湖北大學知行學院，每周有10多節課，為了完成《容美土司王》的創作，他就在省圖書館附近租了一間房子，教學之余，就到省圖和學校圖書館查資料，還利用寒暑假到宜都、松滋、石門等地采訪。為了感受抗倭海戰，他遠赴浙江、廣東、海南考察。

2004年下半年，吳燕山不顧家人反對，辭掉了工作，專心創作。遺憾的是，小說寫出來后，一直躺在他們的書柜里，因無法籌集到足夠的經費，無緣出版。

2012年5月的一天，李詩選專程來武漢拜訪我，吳燕山跟著發來信息，說：“詩選誠邀您參與主創《容美土司王》，實在是我倆蓄謀已久反復酙酌后不得已之舉。一直不敢開口。聽說您沒表示反對，我們很高興。請您加盟倒不是想借您的名望‘拉大旗作虎皮’的！主要是我們覺得憑我倆的實力，恐難以成就這部涉及一個民族英雄史的宏偉巨著。我們自認為，該書初稿的框架、線索、人物、故事、史料都已具備了，然文學性和獨特性卻無法突破，想借借你的生花妙筆加以潤滋。估計要占用您半年到一年的時間。懇望您拉我們一把，以成就我土家族這件大事！”

吳燕山三人對自己民族歷史的一腔熱情深深感動了我。

我多年在省人大和省政協當代表，從事民族和宗教方面的工作，知道現在的很多年輕人對少數民族歷史和國家的民族政策知之甚少，把土家族歷史用文學的方式描繪一下，讓枯燥的歷史變得有趣，可以讓更多的人了解土家族的歷史，了解我國的民族政策，增強對偉大祖國的認同，這確實如燕山所說“是一件大事”。

古今中外的歷史告訴我們，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問題關乎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和諧穩定。愛國主義是各民族共同的精神支柱，是中華民族自強不息的凝聚力和生命力所在。

此后，我們三人成立了民族文學工作室，共同創作系列小說《武陵王》，我們取了一個筆名叫“貝錦三夫”，即三條土家漢子。在我的提議下，我們將創作視野擴大，從更高的站位看待在中國存在了近千年的土司制，看待民族英雄。

武陵山區是少數民族文化與漢文化的交匯之地。武陵土司對中央政權依附心理較強，善于借鑒、包容漢文化和其他民族文化。近千年的土司歷史為多民族國家治理積累了成功經驗，土司治理時期是土家族形成和成熟的關鍵時期。武陵土司是如何強盛起來的？土司制是如何走向僵化的？這些問題是吸引我們創作《武陵王》的原因之一。我們將土司王的命運放在整個中華民族的社會變革狀況中進行描寫，重點展示我國明、清時期武陵土司統治下的社會矛盾和人物命運；突出歷史的包容性與開放性，著墨于當時畢茲卡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故事，以及他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創作中也注重作品的史詩性、可讀性和文學性。

我們的創作得到了黨和政府有關部門的關心與支持。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去湘、鄂、渝、黔土司故地采訪，每到一地，燕山總是很認真地觀察、了解和記筆記。座談中，他反復提問，常常深夜還在看書、看資料。在武陵山區的幾次采訪，對我們的創作至關重要。

《武陵王》系列小說一共寫了8部，400多萬字，李詩選寫了2部，其余由吳燕山執筆寫成。初稿寫成后，我們相互傳閱，我提出很多意見和建議，有的是要補充內容，有的是要改寫，燕山很認真地一一進行修改。《武陵王》使用老百姓熟悉的章回體，語言力求通俗，基本上把土家族的成長過程、武陵山區幾個有代表性的強宗大姓、明清時期發生在這里的大的歷史事件講述了一遍。

十多年的合作創作中，燕山由于任務太重，精力透支，眼睛還動了手術，我幾次準備動筆承擔一部書稿，卻由于種種原因未能付諸實踐，好在燕山是一把好手，堅持完成了創作。我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對每部作品修改定稿的過程中，這要翻讀大量史料，反復酙酌，有的改動要和燕山商量，燕山也是一個很有自信心的作家，在一些問題上，我們會發生一些爭論，比如情節是否合理，對史事的表述是否恰當等等，我們在生活中是互相尊重的，他只比我小一歲，但他待我卻更為有禮。

寫作過程中，李詩選在上海圖書館找到了《田子壽詩集》《田國華詩集》的刊刻本。田舜年康熙年間匯編《田氏一家言》時也只找到很少一部分，現在，我們終于尋找到了全本，這是武陵山土家族詩歌目前發現的最早刻本，而且有當時主流文壇領袖人物吳國倫等名人的序言。我們立即放下小說創作，轉入對這一詩集的校注上來。吳燕山又擔任了主筆，他拿出“拼命三郎”的精神，夜以繼日地工作。我們校注的《田子壽詩集》《田國華詩集》，出版后被納入湖北省人民政府的重大出版工程的《荊楚文庫》出版，算是對湖北的民族文化建設作出了一點貢獻。在寫《武陵王》系列過程中，民族文學工作室共整理校注了容美土司時期重要詩集4部，燕山主筆了其中2部，功莫大焉！

燕山除了醉心描繪土司歷史，還出版有長篇小說《鬧紅柴埠溪》《貢茶林詩魂》和中篇小說《三個老兵的故事》等。《鬧紅柴埠溪》是寫革命斗爭故事的?！敦暡枇衷娀辍穭t是一部“古今穿插小說”，他將多元碰撞的現代知性生活與血雨腥風的古代土司爭襲通過“茶文化”和古詩詞勾連穿插，用迤邐鋪陳故事將一幀幀撼人心魄的古今生活畫面展現出來，讓讀者在品嘗“山南好茶”的同時，也能品味出迥然不同的人生況味，欣賞到瑰麗多彩、博大精深的民族文化。

寫小說猶如織錦，燕山就是織錦的高手，他深諳容美土司的歷史和文化，又對當下的世態與人情也了然于胸，書中所寫很多是他的親身經歷，因而創作起來得心應手。他大膽突破小說的傳統寫法，吸納多種文學手段，打通時空阻隔，揮灑巴風楚雨，將歷史與現實，風土與人情，古寨與新村，茶魂與詩韻有機融合。多縷情節經他巧手編織，鋪陳出一幅壯美的“西蘭卡普”，讓人讀來如甘如飴，賞心悅目。

吳燕山退休之后，創作的土家族歷史小說已經超過400萬字，雖年過古稀，但在文學創作上仍是青春飛揚。他醉意于祖國輝煌歷史，緊握手中如椽彩筆，恣意描繪著本民族精彩的歷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