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父親已經走了20年,最后時光在空軍總醫院度過。他患有癌癥,需要動手術。手術后的20天左右,他把我叫到身邊,對我說:“我想和你談個事。我的腫瘤沒摘。”我說:“摘了。”他說:“沒摘。這么大的手術,我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摸引流管,沒有引流管,所以腫瘤沒摘。”我非常痛苦地看著他,只好說:“是醫生讓我騙你的。”他說:“20天,我想通了,生死有命。”于是,他跟醫生談生死。醫生說,這是他接觸的所有癌癥患者中直接和醫生談生死的第二例。
父親做了一次放療后,病情很快惡化,直到不能進食,開始輸營養液,使用各種鎮靜劑,身上插滿管子。他把我叫到床邊,說:“我不想治療了,如果治療下去,會連累你們所有人……我在醫院待了這么多年,我很清楚,沒有任何人生意義,我也沒有生活質量。我現在的難過是你們所不知道的。它不是簡單的疼痛,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癌細胞吞噬你的那種難受。”
他說,“最終皮包骨,最終所有人都不認得我,最終你們所有人都疲憊不堪。”我非常難過,但是我們必須面對這件事。人生四刻,生老病死。最后,我告訴醫生不用再做無意義的治療。醫生拔掉了所有的管子。
有人說,不恐懼死亡是不可能的,但是父親所表現出來的確是不恐懼死亡,不回避。我想,人文關懷應提倡對最親、最摯愛的人說出實話,讓他和你一起探討人生中最為沉重、也最為偉大的話題——死亡。
(宋凡薦自《祝你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