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家娃,大概是方向感比較差,學了幾年英語和拼音了,“b”和“d”還經常搞混。有天我回家較晚,他已經睡了。我看書桌上放著一個本子,打開一看,竟然是日記本。哦?我心想,這是終于能做一次不尊重孩子隱私,偷看其日記本的父母了嗎?果然機會總是留給晚睡的父母。打開一篇,赫然提到了我。而且,他還很洋氣,用了“爸爸”的英文。我為他從小就有一股在外企工作的范兒而感到高興。只是,仔細一看,心里一沉——他又寫錯字母了。一個“dad(爸)”生生變成“bad(壞)”。我沉思良久,覺得他這是無心暴露了對我的潛意識印象,同時也意識到英文單詞里特有的隱喻——爸爸和壞蛋,只是一念之差。說來,這倒也符合我在家中的人設,家里的規矩、限制,我給他列得最多,執行得也最徹底。妥妥一個“bad”。往大處說,父權,人類社會進步的最大阻礙,千百年來,也是一個壞東西。
在這個問題上,做得最嚴格的當屬日本。前段時間,日本發生了一起事件,佐賀縣大和中學的老師,要求一年級學生排成排,撩起上衣。男女都不例外。這是要檢查他們是否按規定穿了汗衫。聽到這個消息后,當地市民尤其是學生家長當即炸了,很多人打電話到學校,投訴老師對學生的這種騷擾。其實,這類事件,在日本并不少見。很多日本學校都有嚴格的規定,比如頭發長度,襪子和內衣顏色——之前還有學校嚴格檢查學生的內衣,看是不是白色的,同樣,男女都不例外。今年年初,東京都教育委員會還下發通知,要求市內學校對學生的頭發進行檢查,以證明他們沒有染發、燙頭。
據稱,日本這種細致到變態的學校限制,最早是從明治維新之后開始的。幾乎已經成了日本教育的傳統。一代代的人,留著統一的頭發,穿著統一的校服,以及內褲,成長起來。所以,人類真是很奇怪的一個族群,從小就要學習各種各樣的規則。就像羅大佑在歌詞里寫的,有一天孩子們也會告訴他們的后代,你們要守規矩。一代代地循環往復。也正因為如此,很多人才懷揣著“抗父”的念頭,只有把父權打倒了,才會有自由。
最近,北京環球影城開園,很多人都知道了,里面有個變形金剛叫威震天,整天就是研究復雜的人類。可無法生育的他,注定理解不了人類這種代際間的約束與沖突。當然,他是懂得約束的,畢竟,他本身就是被人類抓住,不得不靠給人類打工,跟人類合影賺錢養活自己。威震天也倒是個人物,拿得起,放得下。狠起來,擎天柱都不是他對手;現在落到人類手里,竟然開始做起了人類學家。看人們發的視頻,他尤其對人類的拍照、合影習慣感興趣。“用你的頭腦去創造新的記憶。而不要把記憶添加到注定被遺忘的照片庫中”——看完威震天在美國環球影城對人們說的話,簡直覺得他是一個哲學家。
在北京這邊,也同樣如此,他會好奇人類拍照時比劃的各種動作,會吐槽“愚蠢的人類只知道拍照片,一點追求都沒有”,也會好奇女人與男人之間的關系……總之,他和每一個前來合影的人類說話,而且絮絮叨叨,完全沒有被人類控制的自覺,也不在乎枷鎖纏身。以前,威震天靠蠻力和人類戰斗,和汽車人戰斗,傷痕累累,最終被俘。結果,他沒有就此墮落,反而靠著這張破嘴,征服了人類。很多見過他的人都覺得更喜歡他——而不是擎天柱。見到他出來,就一陣歡呼,也不管他曾經多么壞,興沖沖往前跑,要和他合影。就像我兒子見到我下班,跑過來,嘴里喊“dad、dad”一樣。我憑實力當的爸爸,再壞,在掀翻我之前,他的嘴也得甜一點。
(宋柳薦自《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