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冬

以前有段時間我分不清行為藝術和行為的區別,來自民間的隨便一條社會新聞,都比那些行為藝術家的作品更有力量。比如有個企業家,花錢將一尊巨大的彌勒佛佛像按照自己的樣子,做了個大背頭。按說這尊金光閃閃的大背頭彌勒佛,放在任何美術館,都是一件分量十足的杰作。但后來我發現,其實我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創作者的主動性。
行為藝術之所以是藝術,是因為創作者本人的主動性。行為藝術是有表達意識的創作,而那尊大背頭佛像不是藝術,是因為創作者在制作時,只是作為一個匠人,單純地按照老板的要求,從開始到完成,都沒想過自己是在做一件有反諷意味的雕塑,所以它不是藝術。
但如果我把那尊大背頭佛像買下來,放進美術館,它便又成藝術了。因為我把它的反諷意味以及對超現實主義的理解注入了那件雕塑,那件雕塑便有了具體的表現力,成為作品。
因為這個觀念,是藝術的。
就像我們村有個老太太,每年都有那么兩個月,整天搬著小板凳,在地里拔草。那兩個月,白天任何時候路過,都能看到她在那塊地里趴著,就像長在一塊綠布里的小黑點。基本兩個月過后,那塊地就會被她收拾得像篩過一樣,一根草芽也沒有。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塊綠布上緩慢移動的小黑點,在純粹和耐性上所表現出的張力,以及在圖像上所產生的秩序,比很多作品更具禪宗的意味。但即便如此,也不會有人把老太太當成藝術家,把她拔草的行為當作藝術,因為誰都知道,老太太拔草只是在勞作,不是在表達什么。而只有當這個勞作的過程被我記錄下來,作為影像來呈現時,這個行為才能變成藝術。
(林 一摘自中信出版社《山居七年》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