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前人對話

郁喆雋

人們有一個樸實的夢想，那就是和前人對話，尤其是與那些逝去很久、無法和自己面對面的智者交談。古代人通過薩滿、靈媒來和先祖溝通，現代人則一度熱衷于各種神秘的“降靈會”，甚至認為弗洛伊德式的精神分析或催眠成功喚來了先人的靈魂。像喬布斯這樣的科技怪才也說過，他愿意用自己全部的技術，來換取和蘇格拉底共度一個下午。除去那些怪力亂神的傳說不談，我不禁要問，人為何要和前人對話？大致是因為兩點——現實的苦悶和同輩的無力。

美劇《傲骨之戰》第5季的第一集中有一個有趣的場景，律所的黑人調查員杰因為感染新冠病毒而產生了某種奇怪的后遺癥——他經常會出現幻覺。根據理智判斷，他自己也知道某些人不可能和他出現在同一個時空。不過，當他得知“弗洛伊德事件”之后，恍惚間同時“看見”了4個人。他們分別是耶穌、卡爾·馬克思、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19世紀美國廢奴運動領袖）和馬爾科姆·艾克斯（20世紀美國黑人民權運動領袖）。這可能是一個人對不合理現實的某種“應激反應”——無法理解、不能接受，也很難給出一條直截了當的出路。而杰“遇到的”4個人對現實的看法完全不同，也指出了各自不一樣的對策：耶穌勸他要用愛來治愈世界;馬克思教他用階級而不是種族視角分析問題;道格拉斯提出要團結一切力量并區分輕重緩急;艾克斯則要他進行抗爭。于是在杰的頭腦中，他們5個人圍坐一圈，開始了喋喋不休的討論……

讀到這里，每個人可能都會自問：如果在生活當中遇到無法消解的事情、不公正的對待，或者遭遇極端的苦難，將如何應對呢？我能否完全自處，而不需要“外援”呢？如果同輩無法給出足夠智慧的回答，我是否需要開一個這樣的“降靈會”，召喚來古今中外歷史上的賢者？如果可以，那么我會選擇哪幾個人呢？有人可能先想到的是自己的長輩或者祖上的大德;喜歡傳統文化的人可能想找孔孟老莊等人。這一定是一份極其私密的名單，但也同時考驗一個人平時的閱讀寬度和思考的深度。

細想起來，其實每一個人都是文化“靈媒”——通過閱讀來“復活”古人，憑借思考來傳遞精神。甚至有朝一日，你也可能被后人隔空召喚。你我僅有一生時間，準備與后人對話，給出一個自己的回答。

（楊 雪摘自《書城》2021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