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會來，所以我等

沙言

稻花飄香的時節，迎來一年中的第二個長假，這個季節的思念和風，都很甜。他歸心似箭，從外地購票返湘，年年如此，不是為了秋收，而是為了看望在鄉村小學教書的她。

他和她，是中學同學，風華正茂，相知相戀。大學畢業后，一個去了重慶工作，一個留守湘西鄉村，湘渝隔山水，異地相思甚苦。

記憶一晃，是10年前了，她剛去鄉村小學教書。他坐了一夜的硬座火車，再轉乘城鄉大巴到了小鎮，小鎮當時沒有直達鄉村小學的大巴車，他只好走路前往，30多里路，從炊煙裊裊走到了星星點燈。那一次由于剛下長途火車，小腿肚子發酸發顫，他一個趔趄跌進了稻海。爬起來，搓掉手上的泥，他拖著扭傷了的腳踝，繼續在星光下趕路……她也沒睡，在星光下等待著他。鄉村的夜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心里害怕，她想走出村口迎接他，又擔心煨在爐子上的雞湯熬干了。中秋近了，天上的月亮似乎讀懂了人間的思念，圓圓滿滿地立在樹梢上，照耀著天南地北的牽掛。

黎明時分，天光微現，他才走到她跟前。雞湯還是暖的，愛意濃濃，溫潤芳醇。

歲月無聲，城鄉遙遙，兩地分居的日子，看上去詩意又漫長，隔著山水迢迢，卻又近在咫尺。

他和她結婚成家，甚至有了小孩后，依然還是兩地分居，只不過兩地的距離漸漸由遠及近。他從省外調到州內，去見她，從隔天抵達變為當天能到。

5年，10年，15年……

在即將步入40歲時，他對她說了一些那么多年來沒有說出的情話，寫了一封那么多年來沒有寫完的情書，發表在當地的一個公眾號上，樸實無華的語言和真誠熾熱的情感，感動了無數兩地分居的家庭，引起了廣大基層教育工作者的共鳴……他對她說：“我真想一輩子做你的學生。”這讓我想起了沈從文和張兆和，“我知道你會來，所以我等”。又想起了黃永玉和張梅溪，又或者會想起陳渠珍和西原，想起那么多湘西漢子的愛情傳奇，在歲月星空里散發著迷人的光芒。

或許是家庭中有太多的瑣事和重擔，像人間煙火中的塵埃一樣，掩蓋了他們身上的光輝;或許是生活太多的磨煉和雕琢，使得他們不得不藏起心中的夢想。但是，無論世事如何喧囂或清冷，在他們心中，對方永遠是自己想要的那個模樣。

如今，他和她每周能聚一次。他在一座馬上要通高鐵的小城，她在一個掛在懸崖上的小鎮。通高鐵以后，他和她幾十分鐘就能相見。

時代的浪潮澎湃而洶涌，遠遠地奔跑在人前，飛馳的旋律，難免會遺落一些美麗的音符。他和她，守護著一片共同的星空，那么安靜又那么溫良。

人世間浪漫的表白，不是只有“我愛你”，還有“我等你”。

（江 雪摘自《時代郵刊》2021年第21期，劉 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