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不為愛情

□ 妞 妞

一

十幾年前我大學剛剛畢業，在西安一家廣告公司做文案，謙在同一棟樓里的網絡公司上班，電梯間、樓道和餐廳里，我們便有了幾次交集。

謙的身上有我喜歡的那種氣質。而他似對我也有好感。年輕時的感情來得快，沒多久心照不宣的我們就發展成了戀人。

隔年春天，部門新來了個30歲左右的女同事，不茍言笑，給人孤冷高傲的感覺。除了工作，和其他同事從無私交。

她愛在工位上抽煙，而且抽得很兇，無所顧忌。我的工位和她相鄰，直接成了二手煙受害者，心里便有些不滿。

因為聽其他同事說過她是有點背景的，文案也做得好，相比較而言我是新人，所以覺得不好逞強出頭，只好忍著。

于是，那些日子謙便成了我的樹洞。每次見面，無論吃飯、逛街、看電影或散步，話題總會被我轉到那位抽煙女同事的抱怨上：自私、沒素養、不顧及旁人，還有我忍受的委屈和無奈。

二

起初，謙也覺得她的做法欠妥，認真建議我跟她好好溝通一下，請求她去茶水間或者窗口抽煙，或者也可以勸她少抽些煙，畢竟對身體也不好。

我立刻拒絕了。想到那位女同事溢于言表的漠然性子，難免會有不好的反應，沒準會弄得雙方都很難堪。再者，別人都不開口，我一個新人去說，似乎也不妥——我也有自己的顧慮。

謙又建議，若真是不想開口，那么她抽煙時，干脆出去避一避。

我撇嘴，真是那樣，我就不用工作了。

幾次建議未果，后來又聊到這個話題時，謙便不再開口，只是沉默地聽我皺著眉頭重復著同一件事情。再后來的一次，謙說，既然這件事你不想改變也無法改變，就盡量別去想了，不然影響你的心情和生活。

但不知怎么，那段日子我走火入魔一般，上班下班，腦子里都是對那位女同事的不滿和抱怨，不僅僅是抽煙，還有她那種淡漠的態度吧。總之，我極不喜歡她，克制不住地厭煩。有天晚上和謙一起去看電影，我又下意識地說，今天她煙抽得比哪天都多，還無端發了脾氣……

謙突然在放映廳的入口處停下腳步，轉頭看著我說，對不起，我不想聽你再提這件事了，影響我好好看場電影的心情。

三

我突然被噎住，一股無名火涌了上來。那時我們在一起不過半年，還在熱戀中，一向對我溫和的謙，第一次用那種口氣同我說話——嚴厲、直接、鋒利，帶著明確的責備。

他完全沒有顧及我的心情，在我愣怔時，接著說：“你知道嗎，你都快因為這件事變成了一個絮叨的怨婦了？既然不喜歡對方的做法，認定她是錯的，那就明確說出來，要求她改變。如果沒有這種勇氣，決定忍耐，就保持你的沉默。現在這個樣子的你，一點也不磊落。”

我呆住了。

電影自然沒有看成，我拂袖而去。當時，完全不能接受作為男友的謙竟然那樣責備我——姿態難看，不磊落，像怨婦——這簡直太過分了。

我氣了好幾天。

但那幾天里，氣惱的同時，卻又總有些微妙的感覺在心里撞來撞去。我必須承認謙說得沒有錯，換了旁人如此這般跟我不停地議論別人，恐怕我也早煩透了，就算事出有因，也不會贊同對方這種方式。內心里，我分明一直都希望做一個磊落的人。

和我關系最親密的謙，想來也是忍了太久，情急之下，終于忍無可忍說了重話。雖讓我各種氣惱，卻也喚醒了我：縱是戀人，謙亦不是我的樹洞，沒有承載我大把負面情緒的義務。所以他的抗議里，一定還有我強加于他的負面情緒。

但那時候太年輕，明知道謙是對的，還是氣惱于他不留情面的態度，偏不主動跟他講和。倒是幾日后，謙跑來跟我道了歉，為他那天的表達方式。

那件事，我們自此沒有再提過。

兩年后，因為要照顧患病的母親，謙決定回成都老家。而我缺乏遠嫁的勇氣，我們和平分手。

一晃多年，我和謙再沒有見過面。我已模糊了他的面容，以及當初戀愛時的許多記憶。可是，這么多年，我一直記得他曾在生活中將我喚醒，記得他的那句話：這個樣子的你，一點也不磊落。我用這句話，提醒著自己的為人處世，提醒自己，做一個磊落的人。

謝謝謙，不為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