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剛出生時沒有喝到奶,是家鄉特產肥兒粉把我喂養大的。我爸把肥兒粉調得很稠,從奶嘴吸吮有些困難,他就把奶嘴剪了一個大口子,方便我自己“喝”。
因為父母都是雙職工,家里沒別人,我爸把我扎在蠟燭包里,只有頭可以轉動,把米糊兌好放在奶瓶里,奶嘴塞進我嘴里,他們就鎖門上班去了。大約兩小時后,其中一人跑回來,給我換尿布,奶瓶空了的話再灌滿,又鎖門上班。
“這是真的?!蔽覌屘拱?。
“天啊,你們也不擔心噎死我!”
我還喝過另一種東西。我爸到深山里挖了一些野天麻,熬湯給我喝,喝完湯把天麻吃掉。“總共吃了一斤野生天麻,現在根本買不到?!蔽野趾艿靡?。得意的是,我沒有被肥兒粉噎死,證明了他把奶嘴剪個大口子的實驗是成功的,更重要的是,我從小沒有生過一次病,從來不發燒,不挑嘴,粗糧雜糧都吃得很香,而且,學習還挺好,這些足以證明肥兒粉和天麻的功效。所以,后來他兒媳婦給他生孫子時,雖然他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還獨自出門去藥房買了一斤天麻,“三兒從小喝天麻的,身體好!”
吃了大量蔬菜很容易餓,有時我爸會給我分幣買零食。但他也不寬裕,沒有保障。有次在他上班出門前我討錢未果,就跑到他班車經過的地方,盯著車窗。車來了,他從窗里扔了一個硬幣出來,硬幣在街沿彈了幾彈,不見了。還好有路人幫我找,從陰溝里掏出了5分硬幣,我馬上換成了吃食。我的胃讓我記住了從車窗飛出來的銀色弧線,40年。
我爸病重的時候胃口也很好,我媽端到他面前的東西,他都能吃掉,我媽由此判斷他不會死。他住院時,我在外地,打開手機應用給他點外賣。他喜歡糯米類的食物,“豬兒粑一籠,皮蛋瘦肉粥一碗……”外賣送到病房,我媽說他把一籠豬兒粑全吃了,由此否定醫生的預言。第二天,病情惡化了,他走了。我媽又說,怪不得胃口好,是最后一頓飯啊……說完泣不成聲。
肥兒粉、天麻、5分硬幣、豬兒粑——這是我擁有的父愛關鍵詞。
(韓天華薦自《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