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仁橋,沈佳佳,錢 麗
(安徽財經大學 工商管理學院,安徽 蚌埠 233030)
隨著移動互聯網的廣泛應用,我國各行各業被卷入數字化轉型的浪潮中。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發布的《中國數字經濟發展白皮書(2020年)》指出,我國數字經濟增加值由2005年的2.6萬億元增加到2019年的35.8萬億元,數字經濟規模不斷擴張,在國民經濟中的地位不斷提升。在數字化時代,傳統工業企業紛紛實施數字化轉型戰略。但據統計,在具體落實過程中,約70%的數字轉型計劃沒有如期完成。因此,關注數字化轉型和數字化水平影響因素,對企業生存與發展極為重要。隨著數字化發展,我國工業企業新產品銷售收入逐年增加,《中國科技統計年鑒》數據顯示,2019年全國各省份新產品銷售收入占主營業務收入的比重均值為14.8%,浙江省高達34.3%。浙江是全國較早開啟數字化建設且目前發展較為成熟的省份,數字化水平對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是否具有重要影響?先進的數字技術、數字平臺以及數字基礎設施極大地改變了創新和創業精神,數字技術對價值創造和價值獲取具有廣泛的影響,數字化技術可以為企業創新發展提供新信息、新技術[1-2]。數字時代下,企業面臨較大的不確定性,漸進式和突破式創新能力能否幫助企業提升創新績效?需要關注兩種創新能力的重要性和差異性,尋找有效創新路徑以實現企業可持續發展。為此,本文將數字化水平、雙元創新能力以及新產品開發績效納入同一框架,探索數字化水平對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的影響機制,檢驗雙元創新能力在其中是否起中介傳導作用,對于重塑企業創新優勢具有重要理論意義和現實價值。
現有數字化研究大致經歷了“信息化—數字化—數字化轉型”3個階段[3]。部分學者認為,數字化是對新型信息技術,如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區塊鏈、人工智能、5G通信等的應用[4],以改變企業現有業務流程[5]。數字化強調數字技術對商業邏輯內容的改變、競爭模式重構和產業轉型升級[6]。也有學者將目光從技術層面轉向組織變革層面,發現數字技術可以為價值創造和客戶參與提供支持,但需要組織變革,后者能夠為企業獲得新的組織和營銷能力奠定基礎[7]。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內在機制表現在業務流程向集成價值鏈轉型、產品理念向個性化轉型、思維模式向互聯網思維轉型以及組織結構向平臺化轉型4個方面[8]。
部分研究關注數字化轉型及其對企業績效的影響,例如Tabrizi等[9]認識到數字技術并非實現轉型的唯一要素,管理者的心態、組織文化、業務流程等都會影響轉型成效;Westermanton等[10]提出,從客戶體驗、操作流程和業務模式等3個關鍵領域進行數字化改造能夠成功實現轉型,企業基于自身網絡位置,通過信息資源獲取助推數字技術并引導員工參與,從而促進企業創新績效提升[11-12];王才[13]基于長三角和珠三角地區173家制造企業數據研究發現,數字化轉型能夠促進企業動態能力提升,而動態能力能夠進一步影響企業創新績效;池毛毛等[14]基于207家湖北省中小醫療器械制造企業問卷調研數據發現,中小制造業數字化轉型有利于新產品開發績效提升,兩者呈顯著線性正相關關系,并探究組織雙元創新能力的重要影響;周青等[15]基于浙江省各地市數據發現,數字化水平與區域創新績效呈倒U型關系,而非簡單線性關系,但其尚未分析數字化水平對創新績效作用的中間傳導機制,且局限于湖北或浙江相關數據[14-15],難以反映全國層面數字化水平與企業創新績效間的關系。
關于數字化水平測度,學者們從不同維度進行研究:第一,早期研究采用信息化發展水平加以衡量,學者們以信息產業能力、信息基礎設施裝備能力、信息基礎設施使用水平、信息主體水平和信息消費水平等綜合指數模型測算我國信息化發展水平[16]。第二,從互聯網發展水平進行分析,如胡俊[17]提出采用地區網站數量與法人單位數之比衡量互聯網資源以測度互聯網發展水平;崔蓉和李國鋒[18]以互聯網普及程度、基礎設施、信息資源、產業應用和發展環境等綜合指標,研究中國互聯網地區發展水平差距。第三,從現有數字化維度展開,如趙威遜[19]從數字化基礎設施、數字化網絡普及、數字化交易和數字化人力水平4個維度探究了數字化水平對我國貧富差距的影響;周青等[15]從數字化接入、裝備、應用以及平臺建設4個維度對區域數字化水平進行實證研究。
上述文獻為本文提供了重要參考,但仍存在以下不足之處:①探討了數字化轉型對企業財務績效以及社會績效的影響,但數字化轉型對新產品開發績效的影響研究較為匱乏,鮮見數字化水平與新產品開發績效間的非線性關系研究;②探討了數字化對企業績效的直接作用,而忽略其內部傳導機制分析,從雙元創新能力視角分析數字化水平與新產品開發績效關系的研究鮮見;③數字化水平測度從單一指標向綜合指標發展,并拓展至數字化平臺建設等維度,但數字化水平測度系統有待完善。
基于此,本文從數字化轉型和雙元創新能力理論視角出發,探討數字化水平對新產品開發績效的內在作用機制。與以往文獻相比,本文理論貢獻如下:第一,探討不同維度數字化水平對我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的線性與非線性影響機理,豐富現有數字化水平測度指標體系,彌補既有文獻的不足;第二,探索漸進式、突破式創新能力在數字化水平與新產品開發績效間的中介作用,既可以拓展數字化轉型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內在作用機制研究,又能夠完善雙元創新能力理論與實證研究。
現有文獻[11,13]探討了數字化建設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發現數字化水平與創新績效并非呈現絕對的線性關系,可能會因區域內裝備接入與應用水平不同而對企業創新績效產生倒U型影響[15]。Arquette[20]從信息傳播技術基礎設施建設水平、接入情況和使用能力3個方面,衡量地區間的數字鴻溝。隨后,有學者指出,數字鴻溝除在生產活動前的建設和接入階段有所體現外,還包括運用數字技術后產生的收益[21]。從數字化內涵與發展進程出發,企業數字化發展大體經歷了信息技術設施建設[15、22、23]、互聯網網絡接入[19、24、25、26]、信息通信技術學習[27、28]以及數字產業化[29-31]發展4個階段。本文在現有研究的基礎上,將數字化水平劃分為數字化建設水平、接入水平、應用水平和流通水平,深入分析數字化各維度水平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間的關系。其中,數字化流通水平是應用水平的體現與延伸,兩者內涵具有一定的相似之處,但側重點不同。數字化應用水平突出數字技術掌握程度,而流通水平突出掌握數字技術后的市場表現。
數字化建設水平是指能夠體現數字經濟特征的基礎設施完善程度,這類基礎設施以信息網絡為基礎,并融合新興數字技術[15]。一方面,數字基礎設施可以為科技進步和產品創新提供全新的零距離接觸平臺,加快區域企業之間的資源流動,提升信息透明度,促進產業結構升級[22]。Constantinides等[23]指出,數字基礎設施能夠跨越多個系統和設備收集、存儲及利用數據,為企業提供必要的網絡資源,強化產品供需間的聯系,為企業掌握用戶需求信息,針對性地開發產品提供信息和技術支持。另一方面,基礎設施過度飽和意味著大量人力、物力和財力投資并不能給區域創新主體帶來持續收益,數字基礎設施架構建設也需要新形式的平臺治理[15,23],一味增加數字設施投入會加大企業資源管理難度,進而影響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a:數字化建設水平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呈倒U型關系。
數字化接入水平是指網絡連接水平,通常表現為互聯網寬帶接入或信通技術接入水平。數字網絡接入能夠幫助企業進行生產管理,良好的網絡覆蓋情況是企業實現有序生產和互聯互通的重要前提[19]。擁有寬帶互聯網接入的企業能夠參與多樣化在線媒體活動,有助于培育更多數字技能。可見,互聯網對信息獲取及運用具有顯著積極作用[24]。Alhassan&Adam[25]以寬帶互聯網接入衡量數字包容,發現通信技術接入對通信技術使用具有積極影響,可以增強信息資源獲取能力。信息技術、資源可以為企業創新提供支持,為新產品開發提供基礎條件。同時,也有學者認為,通信技術獲取與使用雖然可以給個人、企業帶來發展機會和創新效益,但較高的通信技術成本是主要障礙[26]。數字化接入需要付出較高的技術改造成本,由于數字化技術對新產品開發績效的影響具有滯后效應,企業數字化初期的成本效應往往高于創新補償效應,總體表現為負向作用。當數字化接入水平提升到一定程度時,數字化接入水平的創新溢出和促進效應涌現,能夠抵消數字技術接入的成本效應,從而有利于企業新產品開發活動開展和創新績效提升。不同的數字化接入水平對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的影響有所差異,二者間并不是簡單的線性關系。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b:數字化接入水平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之間呈U型關系。
數字化應用水平是指IT技術掌握程度和普及程度,信息技術使用能力會影響新產品開發任務熟練程度,改善新產品開發流程,從而促進新產品銷售增長以及市場份額提升[27]。數字技術應用能夠為企業提供全新的價值創造方式,企業通過信息技術與物理組件融合促進新工藝與產品開發[28]。特木欽[2]通過實證發現,技術交流對迭代創新與新產品開發績效具有顯著積極影響。然而,數字網絡接入和數字技術普及會占用企業員工的時間、精力,海量數據需要進行辨別處理,進而分散企業注意力[24]。隨著時間推移,企業對技術的使用更加熟練,信息提取效率會更高,其價值體現也更加顯著。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c:數字化應用水平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之間呈U型關系。
數字化流通水平能夠反映數字產業化發展程度,商品經過區域生產、分配、交換與消費環節,不斷循環往復。數字化流通是消費環節的重要體現,其流通速度與體量一定程度上能夠反映區域企業電子商務的繁榮程度[29]。工業4.0時代,數字化步伐加快,新興信息技術被用來實現物聯網和服務連接,業務流程和工程流程深度集成,生產方式更為靈活、高效[30]。智能連接的數字技術被大規模應用于物流業,能夠加強企業和供應鏈合作伙伴間的橫向與縱向資源整合,新產品開發也可獲得更大的市場愿景[31]。數字化流通新平臺能夠改變消費模式,促進消費升級,輔助企業識別顧客需求,提升資源整合力度和市場流通效率,從而促進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提升[3,32]。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d:數字化流通水平提高有利于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提升。
基于組織雙元創新能力理論,March[33]按照不同程度將創新能力劃分為漸進式和突破式創新能力。漸進式創新能力是一種改良性的創新能力[34],它基于已有知識和資源對產品、技術和服務等進行升級完善,不斷滿足用戶需求并提升顧客體驗,通常是從1到N的變化。突破式創新能力主要源于新想法和新創意,是一種變革式創新能力,或稱根本性技術創新,強調對現狀的徹底顛覆[35],往往是從0到1的突破。
數字化發展既是企業創新績效提升的重要推力,也是企業持續發展的重要動力。本文認為,雙元創新能力在數字化水平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之間起間接傳導作用,數字化發展能夠激發兩類創新能力。隨著數字化水平提升,企業可以獲得成熟的知識和精確的客戶信息以捕捉市場機會,實現漸進式創新和突破式創新[36]。較高的數字化建設水平既能夠為企業發展提供堅實的物質基礎,也可以為漸進式和突破式創新能力提升提供良好的基礎設施。已有研究證實,信息基礎設施對企業雙元創新能力具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37-39]。漸進式創新能力可以幫助企業不斷優化原有產品,突破式創新能力通過革新技術促進產品開發,從而提升企業競爭力。數字化接入水平和應用水平分別體現信息主體的網絡連通性與IT技術普及程度[28]。經濟全球化背景下,企業不再是獨立的個體,而是逐步從傳統封閉式創新走向全球開放式創新。數字技術接入與應用能夠幫助企業整合創新資源,拓展技術研發能力體系,從而提升漸進式創新水平。另外,數字技術可以提升組織信息搜索與整合能力,促進異質性知識與資源融合,培育突破式創新能力,從而拓展創新邊界(陳慶江,2021)。信息網絡越通暢、IT技術普及程度越高,企業就越能夠獲取并整合顧客、供應商、政府及社會公眾的相關信息,提高市場機會敏感度,準確把握市場機遇。兩類創新能力因此得到激發,從而促進新產品開發績效提升[40]。數字化經歷了社會生產和再生產過程,數字化流通過程屬于生產和消費過程的中間環節[29],不僅可以推動電子商務等產業發展,而且能夠實現區域經濟要素、科技要素、知識要素及人才要素流動。隨著企業與用戶的頻繁交流,企業憑借與用戶間的弱關系實現異質性知識共享,沖擊現有知識體系,從而為突破式創新提供良好的契機。隨時間推移,弱關系衍化為穩定的強關系,后者會持續推動知識傳遞與共享,完善現有知識體系,促進企業漸進式創新能力提升[41]。
兩類創新能力均可以促使企業開展生產經營,但其發揮的作用并不完全一致。一方面,漸進式創新突出維持功能,為穩定現有產品與市場作貢獻,確保系統按照預定方向和規則運行[42]。漸進式創新能夠促使企業在當前領域更好地滿足客戶需求,既可以鞏固企業現有競爭優勢,也能夠強化新的競爭優勢[36]。另一方面,突破式創新突出創新功能,有助于企業研發新的技術與產品[42]。突破式創新具有高風險、高收益特征,一旦成功便有助于企業形成差異化競爭優勢,提高行業進入壁壘并強化同行風險抵御能力[43]。盡管兩類創新行為的作用方式并不完全一致,但均在不同維度的數字化水平與新產品開發績效間發揮中介作用。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a:漸進式創新能力在數字化水平各維度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關系間起中介作用;
H2b:突破式創新能力在數字化水平各維度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關系間起中介作用。
綜上,本文理論研究框架構建如圖1所示。

圖1 理論分析框架
本文探究數字化水平、雙元創新能力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三者間的關系,以2012—2019年中國(內地)31個省份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為研究對象,將區域內企業視為一個整體,測度區域內企業雙元創新和新產品開發績效情況。2019年,我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高達377 815家。其中,采礦業占比為2.70%、制造業占比為93.66%、電力、熱力、燃氣及水生產和供應業占比3.64%,數據來源為2012—2019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第三產業統計年鑒》《中國工業統計年鑒》《中國互聯網發展報告》。其中,2018-2019年互聯網普及率和互聯網寬帶接入端口兩項數值缺失,因而本文使用差值法進行補充處理。
(1)被解釋變量:新產品開發績效。現有研究主要分為兩類,一是通過“該產品富有創造力”“我們持續推出新產品”等量表題項加以衡量[44];另一類是基于專利新增數、樣本企業產品公告數量、新產品收益以及新產品收入在總收入中的比重進行測量(徐露允、龔紅,2021)。參考Tang等[45]、Yi等[46]的研究成果,本文選取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新產品銷售收入表示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因為新產品銷售收入是基于新產品的市場表現,包括未申請專利。相比于專利申請數、授權數,在生產過程中使用的創新,其蘊含的創新意義更加廣泛[45]。專利側重于反映科技創新的知識成果,而且并非所有的創新成果都能夠申請專利[46];新產品銷售收入能夠反映科技創新成果的經濟價值,側重于創新成果的市場轉化能力,是知識成果在市場上的延伸,這與本文對新產品開發績效的理解一致。
(2)核心解釋變量:數字化水平。參考周青等[15]、范合君和吳婷[29]的研究成果,從數字化建設水平、接入水平、應用水平以及流通水平等4個維度對數字化水平進行衡量。其中,采用移動電話交換機容量衡量數字化建設水平;采用互聯網寬帶接入端口數衡量數字化接入水平;選取互聯網普及率和移動電話普及率表示數字化應用水平,即數字化普及程度[18]。最后,因部分學者采用快遞業務總量測度互聯網商務應用(韓先鋒等,2019),故本文加入郵政總長度(單程)和包裹數量綜合考察區域數字化流通水平。
(3)中介變量:漸進式創新能力和突破式創新能力。發明專利是對現有產品功能和工藝流程進行升級或改造的技術,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側重于對產品外觀與結構的重新設計,可見發明專利更符合突破式創新能力的定義,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更接近于漸進式創新能力的定義。借鑒鐘昌標[47]和李笑[48]的研究成果,采用企業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數衡量漸進式創新能力,并采用企業發明專利數測度其突破式創新能力。
(4)控制變量。參考相關研究成果[11,15,49],本文主要從經濟、社會、教育以及研發投入等方面進行變量控制,以探討數字化水平對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的影響。控制變量包括:①經濟發展水平,采用人均國內總產值,即區域國內生產總值除以區域總人口衡量;②人口規模,采用區域總人口進行測度;③教育水平,采用一般財政支出中教育支出測度;④企業研發投入,采用規模以上工業企業R&D經費內部支出表示;⑤財政自主度,以財政自主支出/GDP加以衡量。變量與相關指標見表1。

表1 變量及測度指標
需要說明的是,數字化應用水平和流通水平均選用熵值法進行計算,處理過程如下:
(1) 對數字化應用和流通水平各項指標進行正向標準化處理,如式(1)所示。

(1)
(2)計算第i年份第j項指標值的比重Pij,如式(2)所示。

(2)
(3)計算第j項指標的熵值ej,如式(3)所示。

(3)
(4)計算信息熵冗余度,如式(4)所示。
dj=1-ej
(4)
(5)計算各項指標權重,如式(5)所示。

(5)
(6)計算單指標評價得分,如式(6)所示。

(6)
本文建立多元回歸模型檢驗數字化水平、雙元創新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間的關系。其中,式(7)分析數字化水平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間的關系,式(8)和式(9)探索數字化水平與雙元創新能力間的關系,式(10)和式(11)為雙元創新能力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關系模型。
NPDit=α0+α1DLit+α3∑Conit+εit
(7)
JJit=x0+x1DLit+x2∑Conit+εit
(8)
TPit=x0+x3DLit+x4∑Conit+εit
(9)
NPDit=β0+β1JJit+β2∑Conit+εit
(10)
NPDit=β0+β3TPit+β4∑Conit+εit
(11)
變量含義見表1,Con代表控制變量,α0、β0、x0為常數項,i、t表示地區和年份,ε表示誤差項。DL表示數字化水平,包括4個維度:JS代表建設水平,JR代表接入水平,YY代表應用水平,LT代表流通水平。式(7)為基準模型,但并未列出數字化水平的平方項,實證分析部分有補充說明。
本文采用Stata15.0對樣本面板數據進行分析,分別驗證數字化建設水平、接入水平、應用水平及流通水平在雙元創新能力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間的作用。各變量間相關性分析見表2。數字化建設水平、接入水平、應用水平、流通水平4個維度均與漸進式創新能力(r=0.710,0.607,0.387,0.740,p<0.01)呈顯著正相關關系,與突破式創新能力(r=0.723,0.572,0.402,0.740,p<0.01)也呈顯著正相關關系。漸進式與突破式創新能力對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r=0.0961,0.930,p<0.01),預期假設得到初步驗證。
(1)數字化水平對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影響的實證分析。根據上述理論假設和面板計量回歸模型,利用2012-2019年中國各省份工業企業數據,分別實證檢驗數字化建設水平、接入水平、應用水平以及流通水平對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的非線性影響,Hausman檢驗結果發現,P值小于0.05,故選擇固定效應模型,結果見表3。

表3 數字化水平對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的影響回歸結果
表3中模型(2)顯示,數字化建設水平的一次項系數顯著為正(0.131*),二次項系數在0.0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0.254***),表明數字化建設水平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間呈倒U型關系,驗證了假設H1a。數字化建設水平并不是越高越好,而是存在一個最佳值,拐點為X3=-(0.131)/2×(-0.254)=0.258。查閱數據發現,部分省份數字化建設水平已位于拐點右側,如江蘇、浙江、安徽、福建、山東、河南、湖南、湖北、廣東、四川、遼寧、黑龍江等12個省份,其對新產品開發績效的作用已經進入抑制階段。此時,基礎設施投入并不能促使新產品開發績效提升。此外,還有19個位于中西部地區的省份,其數字化建設水平有待提升。
模型(3)顯示,數字化接入水平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并無顯著線性關系,加入數字化接入水平的平方項后(見模型(4)),其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呈U型非線性關系(數字化接入水平JR的一次項系數為-0.291***,其平方項系數為0.276***),假設H1b成立。其中,拐點為X1=-(-0.291)/(2×0.276)=0.527,查閱數據發現,當前我國各省份數字化接入水平均未超過拐點值,其對新產品開發績效具有阻滯效應。《中國互聯網發展報告2019》顯示,截至2018年底,全國固定寬帶用戶數達到4.07億,整體互聯網接入情況良好,但區域性差異較大,盡管接入網絡對企業資源獲取、信息整合等方面具有促進作用,但短期內成本效應大于產出效應。因此,需進一步提升數字化接入整體水平,使其跨過拐點,進而對新產品開發績效產生顯著促進效應。
模型(5)和(6)檢驗數字化應用水平與新產品開發績效間的關系,發現數字化應用水平對新產品開發績效影響的系數顯著為負(-0.182***),其平方項系數顯著為正(0.171**),表明數字化應用水平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呈顯著U型關系,驗證了假設H1c。其中,數字化應用水平的拐點為X2=-(-0.182)/(2×0.171)=0.532。當前,我國(內地)19個省份的數字化應用水平已經跨過拐點,北京、上海、浙江、福建、廣東等東部地區數字化應用水平較早越過拐點,其互聯網與移動電話普及率較高,有利于促進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提升,而中西部地區互聯網與移動電話普及率有待提升。
模型(7)顯示,數字化流通水平對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影響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0.145***),表明隨著數字化流通水平提高,區域電子商務發展有利于促進企業創新活動、技術合作以及人才交流,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隨之提升,H1d得到驗證。
(2)雙元創新能力的中介作用。為了檢驗雙元創新能力在數字化水平與新產品開發績效間的中介作用,本文采用分層逐步多元回歸法進行檢驗,包括以下步驟:①檢驗自變量與因變量之間的顯著性,若顯著則進入第二步;②檢驗自變量與中介變量間的顯著性,若顯著則進入第三步;③檢驗中介變量與因變量間的顯著性,若顯著則進入第四步;④將自變量納入回歸模型,檢驗自變量、中介變量與因變量間的顯著性。此時,若自變量顯著,則部分中介作用得到檢驗,若自變量不顯著,則完全中介作用得到檢驗。中介檢驗回歸結果見表4。

表4 數字化水平與雙元創新能力關系回歸結果(步驟②)
需要說明的是,數字化水平4個維度對新產品開發績效的影響已在表3中得到證實,逐步回歸法第一步(步驟①)完成。由表4中數字化水平與雙元創新能力間關系的顯著性可知,數字化建設水平、應用水平、接入水平及流通水平對漸進式和突破式創新能力存在U型或線性影響,逐步回歸第二步得到驗證。
由表5可知,漸進式創新能力與新產品開發績效之間(0.317***)、突破式創新能力與新產品開發績效之間(0.595***)均存在顯著線性關系,第三步得到驗證。比較漸進式創新與突破式創新對新產品開發績效的影響回歸系數可以發現,突破式創新對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的提升作用更顯著,企業需要在維持原有競爭優勢的基礎上,聚焦自身資源稟賦和未來發展需求,從而實現突破式創新和可持續發展。
在上述3個步驟結果均顯著成立的基礎上,進行最后一步檢驗,以數字化水平與雙元創新能力作為自變量,以新產品開發績效為結果變量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見表6。由表6可以發現,無論是漸進式創新還是突破式創新能力均對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具有顯著積極影響。由表6中模型(1)發現,漸進式創新能力與新產品開發績效顯著正相關(0.325***),同時數字化建設水平與新產品開發績效之間具有顯著相關性(-0.107***),說明漸進式創新能力在數字化建設水平與新產品開發績效間起部分中介作用。同理,模型(3)結果表明,漸進式創新能力在數字化應用水平與新產品開發績效間也起部分中介作用。另外,模型(2)顯示,漸進式創新能力與新產品開發績效顯著正相關(0.315***),但數字化接入水平與新產品開發績效間的相關性不顯著(-0.009),說明漸進式創新能力在數字化接入水平與新產品開發績效間起完全中介作用。同理,由表6中模型(4)可知,漸進式創新能力在數字化流通水平與新產品開發績效間起完全中介作用。綜上,漸進式創新能力在數字化水平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間的中介作用得到證實,即假設H2a得到驗證。
表6中模型(5)—(8)檢驗突破式創新能力在數字化水平與新產品開發績效間的中介作用,其系數分別為0.565、0.593、0.580和0.616,且P值均小于0.01。同時,根據表6中數字化水平各維度對新產品開發績效影響的顯著性可知,突破式創新在數字化接入水平(-0.008)、應用水平(-0.026)、流通水平(-0.032)與新產品開發績效關系間起完全中介作用,而在數字化建設水平(-0.060**)與新產品開發績效關系間起部分中介作用,假設H2b得到驗證。

表5 雙元創新能力與新產品開發績效關系回歸結果(步驟③)

表6 雙元創新能力的中介作用分析結果(步驟④)
本文基于數字化轉型和雙元創新能力理論視角,利用2012—2019年中國(內地)省域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數據,剖析不同維度數字化水平對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的非線性影響,并探討雙元創新能力在其中的中介傳導機制,得到如下主要結論:
(1)不同維度數字化水平對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的影響具有差異性,且二者間呈U型或倒U型關系,突破了以往研究對于數字化轉型與企業創新或新產品開發績效間線性關系的單一解釋。首先,數字化建設水平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呈倒U型關系,數字化基礎設施是數字化發展的硬件條件,能夠為企業創新能力提供重要保障。當前,我國中西部地區省份數字化建設尚未達到最優水平。當數字化建設水平超出一定程度時,不僅會占用企業人、財、物等資源,而且會加大治理難度。其次,數字化接入水平、應用水平均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呈U型關系。數字化接入與應用水平涉及企業數字技術引進和推廣,在發展初期,除資金等成本外,企業還需要付出一定的時間成本學習數字技術,并對海量信息資源進行識別、篩選和運用。隨著時間推移,員工對數字化技術的熟練度和信息篩選能力不斷提升,可以高效提煉出關鍵信息以促進新產品開發(曹勇等,2020)。再次,數字化流通水平可以反映企業電子商務活動的銷售水平,企業數字交易規模越大表明數字化流通水平越高。電子商務發展有助于企業與消費者之間建立良性生態圈,根據消費者的反饋意見,企業能夠生產出滿足市場需求的產品,從而提升新產品開發績效。
(2)較高的數字化水平可以通過雙元創新能力間接促進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提升,大多數情況下表現為完全中介作用,雙元創新能力對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提升具有積極影響。漸進式創新能力在數字化接入水平、流通水平和新產品開發績效之間起完全中介作用,突破式創新能力在數字化接入水平、應用水平、流通水平與新產品開發績效之間同樣起完全中介作用。雙元創新能力對新產品開發績效的積極效應顯著,與漸進式創新相比,突破式創新更傾向于數字技術升級和創新戰略轉型,能夠有效促進企業可持續發展。本文結論豐富了數字化水平、雙元創新能力與企業新產品開發績效關系研究。
(1)加大中西部地區政府支持力度,健全相關激勵機制。中國(內地)各省份數字化水平差異顯著,全國各地區,尤其是東西部地區差距較大。北京、上海、浙江和廣東等東部省(市)數字化普及程度較高,而大多數中西部省(市)數字化水平顯著偏低。因此,在中西部地區,政府應給予企業一定的數字技術研發資金與人才支持,緩解區域企業數字化水平差距問題,努力實現數字經濟區域一體化發展。
(2)合理配置信息技術設施等資源,提升數字化綜合水平。我國大多數省份數字化建設水平尚未跨過拐點,仍應加強信息技術等基礎設施建設以促進新產品開發。我國東部地區以及西部地區12個省(市)數字化建設水平已跨過拐點,進入倒U型曲線右側的抑制階段,物理硬件優勢不再顯現。因此,這部分企業可以將更多資源投入到戰略管理與組織架構方面,注重數字化轉型系統性發展。
(3)積極展開合作與交流,縮短數字技術引進與普及的成本周期。數字化接入水平、應用水平對新產品開發績效的影響具有一定的滯后性,企業可以與本地高校及數字化轉型成功的企業合作,深入開展技術引進、消化與吸收再創新活動,學習先進的技術與管理經驗,降低建設成本,縮短成本回收周期。
(4)成立戰略管理部門,選擇適當的創新方式。漸進式創新能力與突破式創新能力對新產品開發績效的促進效應并不相同,企業在開展創新活動時,可以成立戰略管理部門對企業發展狀況進行評價,依據自身情況,選擇適當的管理策略。在不確定性環境下,加大突破式創新活動投入,改善現有創新格局以抓住市場機遇。在提升數字化水平的同時,注重內部雙元創新能力培育,將現有數字技術應用于日常管理活動,并對原有產品流程進行數字化改造,促進新技術開發和產品升級以滿足用戶需求,從而促進新產品開發績效提升。
本文存在一定局限性,具體表現在:首先,數字化水平測度基于區域數據,而雙元創新及新產品開發績效采用區域規模以上企業數據,將區域內所有企業看作為一個整體,未考慮區域內企業間的差異性。未來可以進一步以企業異質性為重點,從微觀層面出發探討區域數字化水平對不同企業雙元創新能力和新產品開發績效的影響。其次,本文以雙元創新能力為中介變量,探究其在不同維度數字化水平與新產品開發績效關系間的中介作用。未來可進一步分析雙元創新能力的交互中介作用,以及政府支持、市場競爭環境等相關環境變量在其中的調節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