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可愛的學生

同學們都親切地叫她“二姐”。

她是我們班年齡最大的學生，今年29歲，已經結婚生子，卻又回到學校來圓自己做一名幼兒教師的夢。論理，她都是學生阿姨輩的人了，總不能讓同學們對她直呼其名吧。何況我見她的第一面就感覺她正直、陽光、好學、上進，堪稱中職學生的典范，有心讓她成為我們班的標桿、楷模、榜樣。有一個合適的稱呼，將有利于她樹立威信。

所以，新生入學不久，我就抽出一節班會課，和全班同學商量怎么稱呼她。她的真實姓名叫聶轉紅。我們是叫她“紅姐”“聶姐”，還是“二姐”？（之所以沒有叫她“大姐”，是因為新生報到的時候，我們班還有一個年齡36歲的學生，后來因種種緣由沒來上學，所以大姐空缺。）最后敲定了“二姐”這個稱呼。后來，全班同學幾乎都忘記了她原本的姓名，連班長點名的時候都直接叫她“二姐”。

她是一個成熟而不失純真的學生，語言表達能力極強。生活中對同學們的關心自不必說，平時和小她十幾歲的學生在一起玩鬧，嘰嘰喳喳竟絲毫沒有代溝。但是，她在課堂上又是嚴厲的。有一次早讀，她說：“老師，我可以對同學們說幾句話嗎？”我點頭。她一本正經地走到講臺上，說：“咱們班現在很多同學學習勁頭都不如以前了，有的人上自習課還吃零食。我們是來學習的啊……”一轉臉，看見夢瑤在和同桌說話，她嗓門立即提高八度：“夢瑤，我說的就是你，你還不聽。你看你以前多么上進，現在呢？你自己說說你現在表現如何……”

我在講臺下嚇了一跳——一般情況下，我這當老師的都不敢這樣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如此嚴厲地批評某個學生，花季少女的面子可是大問題啊！所以，等她說完，我緩和氣氛道：“真是好慶幸我們班有這樣一個關心大家的‘二姐’。”接著明知故問：“但是，轉紅，你也不怕夢瑤對你有意見啊！”她爽朗地笑著說：“夢瑤那么聰明，還不知道我是為了她好啊！她不會對我有意見的。”我再看看夢瑤，她紅著臉，果然一副很服氣的樣子。

有時候，我和她一起走在校園里，她看見有頑皮同學走過，會說：“曉婷，今天中午有古箏自習課，你早點去啊！上次你都遲到了。”曉婷會很順從地回答：“好的，‘二姐’。”

這真的省了我很多事。有一次，我約了一個學生中午談心，學生說：“老師，‘二姐’說今天中午給我們排練節目呢！”我便放手讓轉紅組織排練。

班里的小女生愛上了某大學里的一個男生，男生卻拒絕了她，說只愿做她的哥哥。小女生很傷心，上課哭，下課也哭。“二姐”便在周末把她帶到某大學校園里，說：“看看這些才華橫溢的男孩子，這個世界上好男孩多的是，你何必非要把眼睛放在他一個人身上……”后來，小女生果然想通了。

所以，很多時候我會想：轉紅對同學們做類似的思想工作果然有一套，我倆配合起來，效果絕佳呢！

轉紅來我們學校上學前，曾在花卉市場工作過，以她的熱情、無私，認識了很多字畫裝裱店、文具店老板。我們學校學生上美術課，經常需要批發一些畫板、紙張之類，有時候又需要裝裱畫，轉紅便為他們聯系價格便宜做工又好的店。一開始她只為我們班聯系。慢慢地，所有學前教育專業的學生都開始麻煩她，她有求必應。“二姐”的稱號就這樣由我們班擴大到了整個學前教育部。

去年某個秋日午后，十幾個外班男生浩浩蕩蕩來到我們班教室外，要找小鵬的麻煩。我們班女生多、男生少，大家都很害怕，小鵬也不敢出門。“二姐”義無反顧地走出去，對十幾個男生說：“我們班不歡迎外班男生進我們教室，你們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找小鵬的麻煩了。”學生畢竟是學生，聽到她義正詞嚴的話，竟然乖乖回去了。

幾天后，“二姐”在校外看見一個男孩子蹲在馬路邊，很痛苦、很委屈的樣子。她再仔細一看，竟然是上次領頭到我們班找小鵬麻煩的那個男生，就停下電動車問他是否遇到了麻煩。男孩子說，一個騎電動車的人撞了他，腿都被撞破了，騎電動車的人卻跑了，他現在走不了路。說著說著，他竟哭了起來。“二姐”說：“我帶你去找醫生涂藥。”男生扭捏著不肯去，“二姐”說：“你不用不好意思，我們班學生都叫我‘二姐’，你也可以叫我‘二姐’。這里離學校很遠的，你腿剛受了傷，不能活動，我用電動車搭載你過去。”“二姐”把這個男生帶到一個小門診涂了藥，又送他回到學校去。

從此，外班一些男生也開始叫她“二姐”。

新生入學后，要買舞蹈褲、舞蹈鞋、手絹、扇子、畫板、素描紙等，同學們總是一起交錢，再由班干部統一去買。去年深秋某日早讀前，我走進教室，只聽“二姐”在講臺上說：“這段時間我們每個人交了多少錢，買了什么，花費多少，還剩余多少，都記了賬。有的同學可能有疑惑，不知道錢是怎么花的。你們可以隨時到生活委員那里去查一下賬……”

聽著“二姐”的話，我驀然想起以前我帶班，班長辛苦為同學們買學習用具，有的同學卻懷疑班長貪污，最后鬧了很大的矛盾。莫非現在這個班的學生也在懷疑班干部貪污？我焦急起來，說：“轉紅和班干部犧牲周末休息時間為大家買學習用具，真的很辛苦，你們可不要誤會他們貪污啊。我們不能讓班干部在操心、勞累、流汗后，還受委屈……”我這里還打算長篇大論，轉紅卻將頭轉向我，很認真地反駁：“老師，您說的不對。同學們交了錢，就應該知道錢都花到了什么地方。若是他們交過錢后，對錢的去向不聞不問，那才是糊涂，那才是對不起他們的父母呢……”

那一瞬間，我感慨萬千：我的學生心胸如此坦蕩！而我，都想了些什么啊！在這一件事情上，究竟誰更有資格做老師？我若能時刻像轉紅一樣明白做某些事是自己的責任，要開開心心去做;同學們說的某些話可以理解，要耐心細致去解釋，生活便會少許多幽怨、委屈，多幾分美滿、和諧。很多時候，我們的幽怨、委屈，是自己強加到身上的。

所以，我在“二姐”身上，也學到了不少知識。所謂的教學相長，就是指我們這樣的師生吧。

時間久了， “二姐”這個稱呼不僅在學生中流傳，有一些剛參加工作的年輕老師，也開始叫她“二姐”。而最讓我感到欣慰的是轉紅上學不久，就開始到“若木書院”去做志愿者。

轉紅早就知道廟李村有一個書店，學生可以免費借書閱讀，于是常常去。后來她發現這里有很多小孩子在寫作業。詳細問起來，才知道這個書店是一對夫妻開的。他們看到那些外來務工人員的孩子周末沒人帶，就把他們集中在一起寫作業。轉紅很感動，從此就利用周末，帶著自己上幼兒園的孩子來這里做義工。

我聽說后，在為轉紅高興的同時，建議我們班的女孩子也跟著她去做義工。沒想到，同學們做義工收獲很多，意義很大。

首先，那些外來務工人員的孩子有了輔導老師。其次，我們班的學生周一到周五在學校學習，周末去當小老師，這其實是一個溫故而知新的過程。比如小蕊在教小朋友跳舞的時候，跳著跳著，有個動作忘記了，不禁感嘆：以后在學校上舞蹈課，一定要認真一些，否則就教不了人家小朋友了。第三，學生在做義工的時候，必然會受到孩子們家長的贊揚，這種贊揚，就是對他們無私奉獻精神的強化，他們會越來越樂于助人。他們可以體會到，充滿愛心的勞動，能獲得金錢買不來的尊重。第四，他們這樣的助人行為，對整個社會是一種凈化……

如今，“聶轉紅志愿者小分隊”已經在學校成立，越來越多的學生參加活動。“二姐”的影響力真的是越來越大了。我相信她一定會實現自己的理想;我相信她一定會成為一個幼兒教育的專家;我更相信她像一盞明燈，在照亮自己的同時，點燃身邊人的善良之火。

（作者單位：河南省鄭州市科技工業學校）

（插圖：童夢盒子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