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結識了一位藝術學校的舞蹈教師。可能是年齡相仿和職業相同的緣故,我們很談得來,成了好朋友。有一次,她約我去她家做客,在我們談話時,總有時斷時續的舞曲聲音從窗外傳進來。我調侃她的居住環境都充滿了藝術氛圍,她笑而不答。后來,我應她之邀,到她所在的藝術學校指導舞蹈排練。正是這次指導活動,給我這個多年執教音樂和舞蹈的老師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那是一個秋高氣爽的上午,我來到藝術學校,看到幾個十幾歲的小女孩正在排練民族舞。這次指導的民族舞是我擅長的具有膠州秧歌風格的舞蹈。這個舞蹈運用了膠州秧歌“扭、擰、抻、碾、韌”的特點,展示了秧歌舞中具有代表性的動作“三道彎”和“扭斷腰”,極具民族特色。這些小女孩跳起舞來,展現出多種舞姿,裊裊婷婷,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在一場集體舞中,我發現一個小女孩的肢體動作做得不到位,顯得很生硬。特別是在“扭”的動作表現上,總是與別人不一致,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扭”可以說是這個作品中的靈魂,它是膠州秧歌中極為重要的一個動作,通過腳的扭動和腰的扭動,形成膠州秧歌中重要的動作“扭斷腰”。而這個小女孩的動作,完全不能體現出舞蹈所要表達的柔美。于是我不斷地提醒她,口氣也越來越生硬。小女孩在我不斷地訓斥下,先是咬緊下嘴唇,默不作聲,后來淚水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最后抱頭蹲在地上,泣不成聲。大家也因她的舉動而不得不停了下來,暫停了排練。
這時我的好友走了過來,讓大家先休息,然后把我拉到了側幕旁。我剛要質問她是怎么挑選演員的時侯,她輕輕地告訴我,被我批評的那個小女孩是一個肢體有殘疾的孩子,她的一只腳裝有假肢。我聽后滿臉愕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接下來,我從好友那里聽說了這個小女孩的故事。小女孩是她的鄰居,上次我在她家做客時,聽到窗外傳進來的舞曲聲音就是小女孩在練習舞蹈時播放的音樂。小女孩極具舞蹈天賦,從3歲開始學舞蹈,在6歲時就在市級比賽中獲過獎。在7歲時,因為一次意外事故,小女孩失去了左腳。這個倔強的女孩沒有被命運打倒,在安裝了假肢后,經過8年堅持不懈的訓練,她不僅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還堅持了她的舞蹈夢想,能夠完成基本的舞蹈動作。小女孩說:“我知道我不能成為舞蹈演員,但我就是想跳舞。跳舞是我的夢想,它能讓我每一天都過得開心。”這些話感動了我的好友,在這幾年里,只要條件允許,她都會給小女孩提供一些鍛煉的機會,讓小女孩在舞臺上表演,讓跳舞的夢想伴隨著她成長。
在聽完小女孩的故事后,我的眼睛有些泛紅了,我敬重地看了看我的好友。我來到小女孩的身邊,蹲下去,把她的頭攬在懷里,摟住她的肩膀,用力抱了抱,然后果斷地站起來,快速地擊了三下掌,大聲說:“來,我們把這場舞蹈的動作改一下。”
因為小女孩的左腳是假肢,無法完成腳踝部位的動作,我就將這場舞蹈的動作改為以腰和大腿部位的動作為主,配合著上半身的調整,讓整體動作協調一致,同時將許多動作的重心放在了右腳上。這樣,孩子們把整套動作做下來,基本上不會影響舞蹈表現的效果。看著小女孩能比較順暢地完成舞蹈動作,看著她的笑臉在舞蹈中綻放,我的心情也隨著明亮起來。
在美國當代哲學家尼布爾看來,生命的超越性表現在“對自我的改善和對生命有限性的突破”。小女孩堅持自己的舞蹈夢想,就是她對生命的超越。而生命除了具有超越性外,還具有獨特性。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生命的獨特性意味著每個生命的理想歸宿是成長為最好的自己,而我們應該做的,就是珍惜和尊重生命,讓每個生命活出自己、活得有尊嚴、活得更完整、活得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