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不知心里事

◎封義瓏

次①北固山②下

〔唐〕王 灣

客路③青山④外，行舟綠水前。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⑤。

海日生⑥殘夜，江春入⑦舊年。

鄉書⑧何處達？歸雁洛陽邊。

★【注釋】

①次：旅途中暫時停宿，這里是停泊的意思。②北固山：在今江蘇鎮江北，三面臨水，倚長江而立。③客路：行客前進的路。④青山：指北固山。⑤風正一帆懸：順風行船，風帆垂直懸掛。風正；風順。懸：掛。⑥生：升起。⑦入：到。⑧鄉書：家信。

★【背景】

這是詩人在一年冬末春初時，由楚入吳，在沿江東行途中泊舟于江蘇鎮江北固山下時有感而作的。

★【鑒賞】

王灣作為唐開元初年的北方詩人，往來于吳楚間，被江南清麗山水所傾倒，并受到當時吳中詩人清秀詩風的影響，寫下了一些歌詠江南山水的作品，這首《次北固山下》就是其中最為著名的一篇。

“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詩人以平實之筆開篇，猶如畫家作畫以前在紙上鋪設的底色，為抒情言志創設出收縮自如的揮灑空間。漂流他鄉的游子已經踏上遠在青山之外的路途，載著歸客的行舟也開始行進在綠如綿綿藍草的江水之上。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積雪已慢慢融化，因匯集了千山萬壑雪化之水，長江的水量逐漸大了起來，江面因之愈發寬廣，再加上江水中央一片船帆高高掛起，使得長江兩岸的距離愈顯闊大。漸漸上漲的江水與恰到好處的正風吹拂二者相合，才有這“風正一帆懸”的壯美大江行船圖。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擬人化的手法賦予海日江春人的意志和情思，海日生于殘夜，將驅盡黑暗，江春闖入舊年，將趕走嚴冬，美好的新生事物必將取代舊事物。當時正值冬盡春來，旭日初升，詩人面對江南景色，置身水路孤舟，感受時光流逝，油然而生別緒鄉思。但是，由于詩人情感內容完全融于特定時空的生動可感的自然境象之中，因而詩的情感基調不是哀傷凄婉，而是表現出在晝夜轉接、時序交替之際對獨特的江南景致與蓬勃的自然生機的發現的喜悅，并且形成高朗壯闊的審美境界。這兩句詩得到當時宰相張說的極度贊賞，并親自書寫懸掛于宰相政事堂上，讓文人學士作為學習的典范。意義恐怕就不是單純的藝術性問題了，張宰相更看重的是此詩道出的人生氣度和胸懷。

“鄉書何處達，歸雁洛陽邊。”詩人看著眼前的“平潮、懸帆、海日、江春”，不由得萌發出寫上一封書信讓那北歸的鴻雁捎給家人的想法。尾聯不僅與首聯相照應，也使詩中客觀景物全著上了人的感情色彩，原本自然之景物也就有了人的靈性，向人們訴說著詩人心中的美好感覺和愿望。

《次北固山下》意境清新遼遠，描寫細膩，寓情于景，景中含理，打動人的不僅僅是他哀而不傷的思鄉之情，還有他樂觀積極的心態。

山月不知心里事——讀王灣《次北固山下》

山青了 水綠了

春天在不遠處暗香涌動

一路追隨炊煙的芬芳

多想接近家的方向

一朵朵浪花打濕兩岸的疊翠

打濕清瘦的身體

如此貪戀山水的風光

貪戀高高掛起的船帆

再無垠的天地也沒有心的遼闊

當夕陽涂抹云朵

涂抹一天的故事

此刻，江水醞釀潮漲潮落

母親的千里傳音

在夢里奔流

誰是誰的燈火照耀

誰是誰的影子搖曳

都無關緊要

凝望大雁的飛翔

家，觸手可及

心便安享在一頁紙上

北固山下的心事——《山月不知心里事》創作手記

思鄉是中國文學的主題之一，無數的鄉愁陪伴著無數的詩人，同時無數的詩人創造了無數的鄉愁詩。鄉愁豐富了我們的情感世界，鄉愁詩豐富了我們的文學世界。這些詩歌超越時空傳達了一種永恒的情感體驗，同時也憑著它們的思想性和藝術性，構成了中國詩歌的一道美麗風景線。《次北固山下》就是這樣一首思想性和藝術性很高的作品，此詩寫出了詩人一種復雜的情緒，一方面事業有成的得意，另一方面卻客游他鄉的淡淡的鄉愁，這在古代知識分子中是很普遍的，因而能得到許多人的共鳴。

詩人是一個過客，所乘的小舟，正蕩漾在這碧波萬頃的江面上，身后是莽莽蒼蒼的北固山，眼前是緩緩流淌的江水。往遠處望去，潮水已經與江面平齊了，江面也因此顯得更加開闊了，春風吹過，順江而下的小船上風帆正勁，一路高歌。“山青了水綠了/春天在不遠處暗香涌動/一路追隨炊煙的芬芳/多想接近家的方向/一朵朵浪花打濕兩岸的疊翠/打濕清瘦的身體/如此貪戀山水的風光/貪戀高高掛起的船帆/再無垠的天地也沒有心的遼闊”就是想還原春天美好的景色和在這份美好景色下詩人的心境。

“當夕陽涂抹云朵/涂抹一天的故事/此刻，江水醞釀潮漲潮落”，詩人舉目東望，只見江天一色，一輪紅日從東方江海相接的地平線上慢慢升起，回眸西探，卻見西邊天幕上的夜色尚未完全褪去。一夜之間已是中分二年，早上升起的海日預示著新的一年正在開始，春天已按捺不住自己的腳步，悄悄渡江北上走進了舊年。

海日東升，春意萌動，詩人放舟于綠水之上，繼續向青山之外的客路駛去。這時候，一群北歸的大雁正掠過晴空。詩人此刻想起了“雁足傳書”的故事，于是便想托雁捎個信吧：煩勞你們飛過洛陽的時候，替我問候一下家里人。“母親的千里傳音/在夢里奔流/誰是誰的燈火照耀/誰是誰的影子搖曳/都無關緊要/凝望大雁的飛翔/家，觸手可及/心便安享在一頁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