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商業銀行關聯交易的法律監管

西南科技大學法學院經濟法系 張梅

一、商業銀行關聯交易概述

（一）商業銀行關聯交易的概念

我國商業銀行指的是依法設立的主要從事辦理結算、發放貸款、吸收公眾存款等業務，承擔信用中介的金融機構。商業銀行作為一類特殊的金融企業，當然具有普通企業法人的特征，如注冊資本、納稅要求、盈利目的等，但其也具有自身的特殊性，如商業銀行以貨幣、資金作為經營對象而非普通的實物商品，商業銀行以貨幣信用領域為業務范圍，不像其他金融企業直接從事實物商品的生產銷售。

研究商業銀行關聯交易，首先要明晰關聯交易的含義，先剖析關聯交易這一詞語本身的內涵，從文理解釋的角度，關聯交易就是各方主體之間有關系與聯系的商品買賣。1992年《會計準則》在關聯方披露一章中首次出現了關聯交易與關聯方。關聯方的第一種情形：有能力直接或間接控制、共同控制另一方或能對另一方施加重大影響的一方。第二種是如果兩方或更多方同受一方控制的情形。商業銀行作為企業法人，其關聯交易也可借鑒上述解釋，即商業銀行存在控制與被控制關系的相關利益主體間轉移資源、勞務和其他義務的行為。

（二）商業銀行關聯交易的優勢與危害

商業銀行需要利用關聯交易實現關聯企業之間的經濟效益優勢，促進同業之間的競爭與合作。首先，商業銀行關聯交易可以降低交易成本。商業銀行與關聯方之間存在控制或重大影響的關系，雙方關聯交易可以降低信息不對稱的風險，更加便捷地獲得交易信息，降低談判成本，提高交易效率。其次，商業銀行關聯交易可以發生協同效應，這也是誘發商業銀行關聯交易的重要動因之一。[1]商業銀行能利用其廣泛的客戶關系網絡撮合不同金融產品的買家和賣家，實現與其關聯機構之間客戶資源的共享。

商業銀行關聯交易固然具有經濟效益優勢，但隨著關聯交易日趨復雜，非公允的關聯交易日益增多，帶來的危害同樣不可輕視。首先，商業銀行非公允關聯交易嚴重損害中小股東和存款人的合法權益。關聯交易通常是大股東利用其影響地位為自身謀取利益，中小股東的利潤分配權勢必得不到保證，更有甚者會導致銀行破產倒閉，存款者作為債權人卻利益受損。[2]其次，會破壞金融秩序,誘發金融市場危機。投資人都追求巨大利益回報，而非公允的關聯交易極易使投資者獲得巨額利益,造成投資者不顧市場規律的投機行為和“尋租”現象。[3]商業銀行高收益與高風險同在，同時具有脆弱性，上述行為極易引發商業銀行流動性危機,從而向其他金融機構蔓延，最終導致金融秩序混亂。

二、商業銀行關聯交易的監管困境

（一）關聯交易類型不斷創新

隨著商業銀行業的不斷發展，出現了許多新型的關聯交易類型，關聯交易隱蔽性越來越強，造成監管部門識別困難。與傳統關聯貸款相比，現在的關聯交易形式多種多樣，如資產轉讓、理財基金等，更容易導致利益輸送。如商業銀行與關聯方進行資產轉讓時，由于存在控制與被控制、影響與被影響的關系，提供的合同承諾的利益較之普通客戶往往更加優厚。商業銀行在提供理財服務時，由于掌握了資產管理產品，容易主導資產管理產品的等級分層[4]，此時的理財產品在市場不具有透明性，作為關聯交易的關聯方，資產管理產品的投資方和理財產品的購買方目前均未納入關聯交易管理。

《商業銀行與內部人和股東關聯交易管理辦法》（以下簡稱《管理辦法》）是認定商業銀行相關行為是否構成關聯交易的重要法律文件，但由于出臺時間較早，對關聯交易的“提供擔保”行為規定有限，沒有明確包含商業銀行為以關聯方股權為投資目標的信托計劃、券商資產管理計劃提供擔保的行為。由此可見，我國法律和監管機構并未根據市場的變化及時修訂或出臺新的解釋性文件，使得新型的關聯交易無法可依，超過了監管范圍。不斷創新的關聯交易類型使得《管理辦法》在實踐中監管不良關聯交易、維護商業銀行穩健經營的作用大大降低。

（二）信息披露制度不完善

當前，直接規定商業銀行信息披露的法律法規主要是《商業銀行信息披露辦法》（以下簡稱《披露辦法》）和《商業銀行股權管理暫行辦法》（以下簡稱《暫行辦法》）《暫行辦法》規定了股東的報告義務和商業銀行的信息披露義務，包括關聯交易的股東股權變動信息、關聯方信息、報告期內關聯交易情況等信息。[5]《披露辦法》等監管法規明確要求商業銀行建立完備的信息披露制度，但是從監管實踐來看，較其他類型的銀行，商業銀行在信息披露方面還存在著許多的不足，主要表現為信息披露報告的完整性和真實性需進一步查證，信息披露誠信機制欠缺，所以，目前的監管法規很難對商業銀行關聯交易行為起到完善的監管作用。

具體來講，首先是商業銀行主要股東的重大變動未及時向入股機構說明。如個別主要股東未及時向商業銀行說明其股權轉讓、股權質押等重大變動信息，導致商業銀行年度信息披露工作受困。其次是商業銀行關聯交易的信息披露不規范、不真實，未嚴格按照監管法規規定在年度會計報表附注中披露關聯方和關聯交易相關事項，[6]部分商業銀行信息披露報告未能客觀地反映關聯交易的真實情況。究其原因，現有的管理實施辦法、信息披露辦法等監管法規不完善，信息披露誠信機制未建立，不能有效地追究信息披露差錯的責任。

（三）混業經營趨勢的挑戰

傳統的金融分業管理不斷被打破，我國商業銀行正在逐步實現混業經營，混業經營發展趨勢使得商業銀行關聯交易的法律監管形勢嚴峻，監管層也在不斷推動金融混業經營。這一點不僅體現在《金融業發展和改革“十二五”規劃》等書面文件中。實踐中，證監會新聞發言人張曉軍在回應興業銀行、交通銀行向國務院提交收購華福證券和華英證券市場傳聞中亦表示“證監會正在研究落實‘國九條’的有關要求，在現行法律框架下研究商業銀行在風險隔離基礎上申請證券業務牌照有關制度和配套安排”[7]。

我國對商業銀行關聯交易的監管采取的是分業經營與《管理辦法》相結合的規制方式。分業經營側重于狀態限制，即徹底杜絕銀行與信托業、證券業、保險業形成關聯關系，防止其他金融行業將風險傳遞到商業銀行，達到維護銀行系統安全和穩定的目的。《管理辦法》通過具體的條文規定，規定何為關聯方、何為關聯交易以及對關聯交易進行具體的“質”與“量”的規制。如果進入混業經營，現有法律法規許多條文已經無法滿足當下的監管要求。

三、商業銀行關聯交易的監管完善措施

（一）擴大關聯交易監管范圍

商業銀行不斷創新的關聯交易類型無法被納入法律監管范圍，因而需要法律適當擴大商業銀行關聯交易的監管范圍。《關于規范金融機構同業業務的通知》明確規定了金融機構之間可以開展同業拆借、同業存款等同業融資和投資業務。但《管理辦法》未將同業投資行為法納入監管范圍。商業銀行可以通過同業投資向非銀行金融機構購買包括證券投資基金、證券公司資產管理計劃、信托理財計劃、基金管理公司及子公司資產管理計劃、保險業資產管理機構資產管理產品等金融資產。

該種同業投資行為通常被設計成理財計劃或資產管理計劃鏈接房地產等其他企業，商業銀行表面是購買這些產品，實際上是間接出借資金。究其原因，是因為相關的企業主體資格無法達到銀行授信的標準，而中間的信托、基金管理公司發售的理財計劃或資產管理計劃卻符合銀行同業業務的標準。如果中間的金融機構為商業銀行的關聯方，商業銀行很可能為了作為關聯方中間金融機構謀取利益，而不盡職審查被鏈接企業的資信水平，正是由于這種利益沖突以及道德風險的存在，應當將同業投資行為納入“關聯交易”范圍內進行規制。

（二）完善信息披露制度

目前我國商業銀行關聯交易的信息披露誠信機制規定缺乏，導致商業銀行關聯交易制約效果較差，要針對性地加以完善。一是要健全商業銀行關聯交易審查機制，監管機構、商業銀行內部稽核部門和相關委員會要加大信息審核力度，對審核信息的真實性負責。二是商業銀行不應被動地等待股東報告，而應當主動地對股東重大變動信息、經營管理情況、誠信狀況等信息進行查詢了解，按規定頻度持續收集法人股東主要信息，定期評估主要法人股東資質情況，要求主要股東按規定及時、準確、完整地報告上述信息。

還要規范商業銀行外部報告程序，實施信用評級制度。商業銀行在發生重大關聯交易時，應當主動按規定頻度向監管部門報告關聯交易情況。對商業銀行股東的監管并不局限于關聯交易時，而應持續監管，嚴格監管商業銀行股東的股權轉讓、股權質押等行為，同時對股東進行定期培訓和考核，提升其法律意識和履職水平，從而避免不公允關聯交易的發生。

（三）規范監管機構的監管職責

商業銀行的內部監管是監管者實現商業銀行關聯交易監管目標非常有效的途徑，[8]但難以避免商業銀行為了利益輸送或工作疏忽等原因使得內部監管作用難以發揮，在商業銀行內部監管無法發揮作用時，外部監管機構的作用極為重要。我國商業銀行正在經歷由分業經營到混業經營的過程，僅僅依靠商業銀行內部監管，無法滿足監管目的和要求，需要監管機構明確其監管職責，協同監管。

在我國現有金融監管環境下，從中國人民銀行及從中分離出了銀監會，再到 2018年機構改革后合并的銀保監會，充分體現了體制改革所取得的成果。[9]然而在現行制度下，央行與銀保監會存在著監管職責不明晰的情況，特別是兩個部門監管職能重復問題。總體上，目前我國商業銀行關聯交易監管是銀保監會主導，央行則以把握貨幣政策導向、監管方向為切入點協助監督管理，央行并不負責對商業銀行的核算、業務、活動、計劃等具體工作，二者需要進一步明確各自的監管職責。另外，在對商業銀行關聯交易進行監管時，央行與銀保監會需要實行信息共享，形成健全的監管溝通機制，減少信息收集成本和監管成本，提高監管效率。

商業銀行關聯交易可以發揮不同商業銀行主體的優勢和資源互補效應，具有降低成本、范圍經濟等功能。但是，不公允的關聯交易會破壞金融穩定，威脅金融市場安全。本文根據現有監管困境提出了幾點建議，但隨著后續金融市場的變化，監管思路和監管措施也需進一步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