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用影像為盛會“做史”

林毅的工作室里擺著5面書柜，每面都頂天做了6個格子，每格幾乎都被圖目、畫冊填滿。他估算，自己入行40余年，拍攝作品有上千萬張。

65歲的林毅1.7米出頭，戴副黑框眼鏡，長相溫和，標志是一頭白發，業內人都管他叫“白發老林”。

他是北京奧運會、冬奧會的“雙奧”攝影師，并參與過亞運會、青奧會及多次國慶慶?；顒拥呐臄z工作。他曾被央視評價為“中國大型活動圖片攝影的拓荒者”；北京奧運會開幕式副總導演陳維亞稱他“一根筋，一旦拿起相機，立即進入一種忘我的狀態”；藝術家蔡國強認為他“速度快，眼睛看得到東西”，是“不可取代的”。

同行們都說，林毅的拍攝風格是“全程式記錄”。林毅說，他的志向就是用影像為大型藝術活動“做史”。

“雙奧”攝影師

2022年2月4日早晨8時30分，林毅進入位于鳥巢4樓的工作間，架好4個機位。

除了舞臺搭建有所不同，這里仍是林毅再熟悉不過的鳥巢體育場。

2008年，林毅擔任北京奧運會開、閉幕式總攝影師，記錄下鳥巢中儀式的創意、彩排、演出等全過程。

在北京奧運會開幕式籌備期間，鳥巢成了林毅最常造訪的場所之一。他曾遍訪鳥巢的每一層、每一個潛在機位，“鳥巢的頂上可以放6個機位，館內每層差不多有 3個機位，底層可以放6個機位，所以一共有24個機位”。

2022年2月4日，林毅所處的4樓工作間就是這24個機位的其中一個。

除了恰當的機位，一張優秀的攝影作品還要求攝影師能夠把握恰當的時機。這一度讓林毅有些緊張：由于保密和疫情防控的要求，他在北京冬奧會開幕式前一天才被許可入場，并未參與開幕式的前期籌備，也因此對開幕式的內容一無所知，只能“猜測”“憑經驗拍”。

2月4日當天，林毅幾乎一刻也沒有離開機位。他耗費整個白天，等待、觀察，盯著舞臺猜想：到底會出什么節目？

“事先不知道節目流程、形式，就無法預判，只能靠臨場反應，靠經驗，抓住應該抓住的瞬間。”

大約12小時后，他用鏡頭將包括《立春》《冰雪五環》《構建一朵雪花》等冬奧會開幕式節目盡數記錄下來。他的團隊成員則將機位設在鳥巢東南角1000米處，“迎客松”“五環”“SPRING”等煙花也被拍攝了下來。

兩個多小時內，林毅為北京冬奧會開幕式拍下6000多張照片。他因此感慨，自己“雙奧攝影的情懷”圓滿了。

為盛會“做史”

早在實現“雙奧”夢想的32年前，林毅就經歷了人生中的第一場國家級盛會。1990年，他受中國新聞社委派參與北京亞運會拍攝，從開幕式籌備、演出一直拍攝到閉幕式結束，“基本上完成了整個亞運會的流程”。這也是他第一次從頭到尾地記錄一場國家級盛會。

從此，“全程式記錄”成為他的工作標簽。“這么多年來，我們一有大型活動，就想起林毅。因為他最大的特點就是能把我們的工作全程記錄下來，我們疲勞、興奮、懊惱、討論的時刻，他都能記錄。應該講，我們活的藝術歷史檔案就存在他那里?！北本┒瑲垔W會開幕式導演沈晨說。

2000年，林毅跟拍《大夢敦煌》劇組，拍攝了5萬多張照片，最后挑選出幾十張印成畫冊。時任《大夢敦煌》編導的沈晨看后，覺得“創作的過程就像電影一樣在眼前過去”。

2007年3月，林毅開始跟拍北京奧運會開幕式籌備工作。主創團隊的每一次創意會、排練、彩排，甚至舞臺搭建，他都不曾缺席。至北京殘奧會閉幕，林毅共拍攝了奧運主題照片80余萬張，制成圖目52本。從中精選照片成冊的《無與倫比的盛典》出版后，被國際奧委會、聯合國收藏。

“有時候，我看他年紀大了，勸他別太辛苦。他說辛苦一點兒沒關系，但東西不要丟了，因為一旦丟了，歲月就過去了?！鄙虺空f，“又說我們不用（這些照片）也沒關系，一旦要用了，就去找他，他那兒都有。”

林毅解釋，之所以全程式跟拍，一來是為自己的工作便利，“你完成了一個完整的拍攝，你心里就會踏實，因為你清楚這個創意從頭到尾是怎么做的，你也成了藝術的參與者。那么當演出正式開始的時候，你心里就有底，知道要怎么拍，怎么去表現導演的意圖”。二來他對“記錄”有著濃厚的興趣，“導演的創作過程、靈感迸發、爭吵的瞬間，都可以作為資料留存下來。最后雖然有很多照片用不上，但它們都是藝術創作中的寶貴記憶”。

“我希望把這些影像留存下來，成為中國的大型活動史?！彼f。

“干到干不動為止”

攝影是門技術活兒，有時候，也是門風險活兒。

200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60周年，林毅蹲在44米的高臺上拍攝天安門廣場上的慶典活動。四級風刮起來，他隨著高臺前后晃動。為了保持穩定，他“像打槍一樣”，在按快門的瞬間屏住呼吸。

2010年廣州亞運會，由于航拍用的直升機的艙門玻璃小而厚重，林毅讓人將艙門卸下，他半個身子懸空拍攝。下飛機后，才發現“半個身子已經被吹麻了”。

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慶祝大會，林毅爬上鳥巢頂端的馬道層俯拍。舞美設計孫天衛想跟他同去，踏上馬道后發現，寬不過80厘米，往下是50米的落差，“空蕩蕩的，好嚇人”。

林毅的同行記憶最深刻的，是他拍攝北京奧運會籌備期間的焰火彩排。當時，視覺特效藝術總設計蔡國強設計出了焰火“大腳印”，由36門鋼炮圍成一圈，向天發射焰火。蔡國強想在炮間放置一個相機，記錄、觀察焰火的行走軌跡。林毅聽后，自己抱著相機鉆到了炮群里。

最近的炮離他就1米遠，炮群向上齊發時，他感到背部震動，震耳欲聾。緩了好一會兒，他從地上爬起來，他和其他人才感到后怕—萬一炸膛怎么辦？

“他就是喜歡、感興趣，對攝影、藝術都有一種非常深刻的情懷?！泵妹昧直f?？此@樣“不管不顧”，林冰有時也勸兩句，不過從來不被他接納。在林冰看來，除拍照之外，林毅唯一的愛好是收藏攝影畫冊。每每出去旅行，他自己的行裝不過小小一個包裹，而畫冊就要裝滿滿一大箱。

這些年，林毅已收集了幾百本大型畫冊，擺在工作室里，和自己的作品集相得益彰。

買來畫冊，參考里面的服裝設計、道具設計、舞美設計、排版設計等?！跋裎覀兝夏耆耍龅叫峦嬉鈨?，比如新的電子產品、技術，往往不愿意學，但林毅都要學。他對所有的新玩意兒都感興趣，在攝影上也是不愿意落下。”在林冰看來，林毅是個精力旺盛而永遠樂于學習的人。

但近兩年，同事們覺察到，一起開會時，林毅打瞌睡的頻率變高了。

林毅也感到自己的身體在變化，背著幾十斤的攝影包走動時，他更容易累了。他的血糖和心臟都不太好，2021年年底，他因心臟不適入院治療兩周，瘦了20斤。

不過，他仍要“干到干不動為止”。

（摘自微信公眾號“剝洋蔥people”2022年2月20日，心香一瓣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