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川省萬源市公安局會議室,我被幾位刑警的故事深深感動了。
講故事的是位老刑警,一張古銅色的國字臉,雙眉微鎖,鼻梁挺直,一雙深邃的眼睛帶著犀利光芒,充滿正氣。他叫閔軍艦,入警33年,在刑偵戰線上干了24年,1993年至2017年間在達州市公安局達川區分局工作,任過刑偵大隊副大隊長、教導員、大隊長。2021年8月,到萬源市公安局任職。
達州是革命老區。1932年12月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面軍戰略轉移到川陜邊界地區,建立了川陜革命根據地,達州是川陜革命根據地的重要組成部分,徐向前、李先念、許世友、張愛萍、陳伯鈞、王維舟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都曾在這里浴血奮戰。
新中國成立72周年國慶后,我和幾位作家朋友應邀到素有“秦川鎖鑰”美稱的達州市為民警講授寫作課,并參加市局組織的“公安文化下基層”活動。
那天,秋高氣爽,風輕云淡,按照活動安排,我們到萬源采風,閔局長在百忙中與我們座談,講述他和幾位刑警戰友終生難忘的感人故事。講述中,我們看到閔局長的眼睛始終是紅潤的,他一直盡力地克制自己,不讓眼淚流淌出來。他說,在刑警這支隊伍中,有許多家庭幾代人都是警察,為了心愛的刑偵事業,為了萬眾平安,他們付出了一生,甚至生命。
時間回到三十多年前。1990年8月的一天,達州市公安局達川區分局(原達縣市公安局)刑警隊實習民警覃劍值班,剛到辦公室,一進門就看到有兩個人在值班室,一個叫余川湖,另一個叫劉照東,兩人剛從部隊轉業退伍,分配到刑警隊報到。
對于刑偵工作來說,三人都是陌生的,都是新人,剛到單位,在一起時話也比較多。三人磨拳擦掌,決定在刑偵戰線上大干一場,當一名出色的刑警。
一年后,1991年8月8日晚,覃劍和劉照東等到南外派出所執行一次搶劫案件的追捕任務。到達立石子路時,已是深夜十一點過,案偵組長陳昌斌帶領刑警覃劍、劉照東隨即下車,鎖定三名犯罪嫌疑人后,準備實施抓捕行動。
當時,按照分工,后面的一名犯罪嫌疑人由組長陳昌斌、劉照東和駕駛員負責攔截。覃劍在抓獲另外一名犯罪嫌疑人后,往回一看,發現地上趴著一個人,隨后便聽見陳昌斌在不遠處大聲喊道“劉照東!劉照東!!”
看到戰友劉照東被犯罪嫌疑人刺傷,三人立即將劉照東救起,迅即送往附近的醫院。在車上,劉照東倒在覃劍的懷中,鮮血流淌。幾位戰友一邊流淚,一邊鼓勵著劉照東,一定要堅持,馬上就到醫院了。十分鐘后,幾人將劉照東送到醫院搶救,遺憾的是醫生宣布人已死亡。
幾天后,另外兩名犯罪嫌疑人落網。審訊中得知,當天晚上,劉照東拿著警棍與一名持刀的犯罪嫌疑人正面搏斗時,由于天黑,躲閃不及,心臟不幸中刀。搏擊中,劉照東的警棍打到犯罪嫌疑人的頭部,斷成了兩半,遺落在事發現場。
劉照東的犧牲是悲壯的,令人落淚。劉照東犧牲后,根據他的一貫表現和英勇事跡,四川省公安廳為其追記一等功,四川省人民政府批準他為“革命烈士”。
劉照東出生在一個警察世家,他的父親劉明生也是一位老刑警,劉照東犧牲時,其父親即將退休,他是原達川區分局刑偵大隊副指導員兼法醫。劉照東是家中獨子,他的犧牲對其父親劉明生打擊很大。那一段時間,劉照東的父親變得不愛說話,總愛一個人獨處,常常在家看著兒子的遺物和去世前的錄像帶,獨自一個人在角落傷心流淚。
家人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有次無意間在刑警余川湖面前說起了這事。余川湖與劉照東是老鄉,都是達州市達川區石橋鎮人,那里是中國紅色第一街——列寧街的所在地。兩人一起從部隊到公安機關,有相同的工作經歷。到刑警隊工作后,兩人的關系也最好,經常在一起玩耍,一起談人生,談愛情,談理想。余川湖也經常到劉家,劉家人也從來沒有把他當外人。
列寧街,我曾去過,是個小雨天,和北京來的著名作家、詩人胡玥老師,在達州本土作家陳德華老師的陪同下去的。1933年9月30日,紅四方面軍揮師南下,解放石橋古鎮,發動工農,打土豪、分田地,并在古鎮中建于清朝的四座牌坊上分別刻下宣傳標語。其中,在最為壯觀的一座牌坊上,紅軍刻下了“列寧主義街”五個字。在列寧街不遠,后人建有達縣石橋紅軍文化陳列館,館前的廣場上,巍然屹立著一尊列寧雕像,雕像上的列寧雙眼炯炯有神凝視遠方。
再說,劉照東犧牲后,余川湖看到兩位孤獨的老人就傷心悲慟,心想家中獨子就這樣悲壯地離開人世,老人心中將面臨多大的壓力,老人的余生又將如何度過。余川湖想了很久,最后決定當兩位老人的“兒子”,照顧兩位老人一生,為老人養老送終。兩位老人看到兒子與戰友的情誼,看到余川湖的堅持,也喜歡上這個農家出身的孩子,當余川湖正式提出拜劉明生為“父親”的想法后,劉明生欣然點頭接受。
隨后,余川湖承諾,今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難,一定要像照顧自己的家人一樣照顧好兩位老人。從此,大家成為一家人,來往更加親密。余川湖和覃劍兩人,只要有空就會去看望劉明生,找老人家聊聊天,擺擺龍門陣,說說心中事。在外地辦案,只要一返回達州,他們第一時間就馬不停蹄地去看望老人。老人的冷暖和疾苦,都讓他們牽腸掛肚。在老人心中,他倆就像兒子一樣,永遠是快樂的、陽光的、青春的。
幾年后,劉明生因病去世。余川湖和覃劍參與辦理了他的后事,在告別儀式上他們為老人家磕了三個頭,送了老人最后一程。
送別劉明生老人后,余川湖和覃劍更加細心地照顧劉照東的媽媽陳昌碧老人。閔局長說,三十多年,無論風霜雪雨,他們經常在小區看到兩位刑警和老人在一起,陪伴在老人的身邊,讓人十分敬佩和感動。
在達州,兩位刑警和犧牲戰友父母間的愛心故事口口相傳,戰友情、父子情情深似海,他們的精神永不磨滅,就像巴山紅葉根扎在這片土地,感動著激勵著這里的后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