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金融科技研究室副主任
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國際政治經濟學研究中心主任 董 昀
2021 年我國疫情得到有力控制,經濟運行比較平穩,金融風險可控,“十四五”開局之年的中國經濟保持了全球領先地位。2022 年,我們要按照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的要求,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穩字當頭,穩中求進,把穩定宏觀經濟放在突出位置,從需求、供給、預期三個方面入手,三管齊下,標本兼治,打破三重下行因素相互強化的循環,實現5%-6%的必要增長速度。
2021 年,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態勢持續演化,一些國家和地區疫情多次反彈。在疫情帶來的供需兩端負向沖擊之下,世界經濟復蘇整體乏力:自2020 年第四季度到2021 年第三季度,全球GDP 環比增速持續下行;由于發達經濟體和低收入發展中國家的預測增速放緩,2021 年12 月最新出爐的IMF《世界經濟展望》將2021 年全球經濟增速預測值從此前的6%調低至5.9%。在經濟增長疲軟的同時,通脹壓力加大、公共債務風險高企和地緣政治沖突升溫等問題又帶來新的沖擊,使得全球經濟運行充滿不確定性。劇烈且持久的外部沖擊效應與國內結構調整陣痛期、增長速度換擋期相疊加,對中國經濟的平穩運行構成嚴峻挑戰。
面對嚴峻復雜的外部環境,中國以“立足新發展階段、貫徹新發展理念、構建新發展格局”為政策取向,統籌疫情防控與經濟發展,以經濟高質量發展來化解重大風險,致力于穩住經濟基本盤,實現經濟穩定增長和風險總體可控。
在疫情防控方面,我國堅持“外防輸入,內防反彈”方針,健全常態化防控機制,有效處置局部地區聚集性疫情,最大限度保護了人民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有力地緩解了疫情造成的供給側沖擊,為恢復經濟運行秩序創造了重要前提條件。
在做好疫情防控的同時,我國宏觀調控注重在穩增長和防風險之間保持平衡。從穩增長角度看,我國宏觀調控保持了必要支持力度,貨幣供應量增速和社會融資規模增速同名義經濟增速基本匹配,建立了常態化財政資金直達機制并擴大范圍,促進經濟在合理區間平穩運行。2021 年上半年,中國經濟保持了平穩恢復的態勢,GDP同比增長12.7%。
值得注意的是,進入三季度,國內外風險挑戰有所增多。在全球疫情反復、大宗商品價格上漲、國際海運緊張、國內自然災害較多和關鍵零部件供應短缺等多重沖擊的影響之下,2021 年第三季度,我國經濟增速已跌破5%,僅為4.9%。這表明,目前我國經濟面臨的主要問題是經濟增長速度下滑,國內有效需求不足。當然也要看到,我國前三季度失業率、CPI 等主要宏觀經濟指標仍在合理區間運行,而各主要國際組織也紛紛預測2021年中國經濟仍然能夠實現8%左右的較高增速,這個速度不僅高于全球平均增速,也高于全球各主要經濟體的增速。
從防風險角度看,我國宏觀政策保持了戰略定力,預留了一定的政策空間和余地,宏觀杠桿率穩中有降。根據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國家資產負債表研究中心測算,截至2021 年三季度,宏觀杠桿率為264.8%,已經從2020 年三季度末的最高點271.2%,連續四個季度下降,降幅達6.4 個百分點。我國貨幣政策保持定力、回歸常態,是宏觀杠桿率穩中有降的主要原因。從債務增速來看,三季度實體經濟債務環比增速為2.1%,略低于二季度,也低于過去幾年三季度的環比增長水平;債務同比增速為9.7%,也是本世紀以來的最低點。這表明,當前我國宏觀金融風險態勢較為平穩。當然,對于我國經濟下行期的重大風險隱患,我們也要有清醒認識。一要警惕房地產行業出現連鎖性、集體性違約風險,二要關注專項債提速帶來的地方政府債務風險,三要關注中小銀行的風險外溢效應。
2022 年,預計世界經濟復蘇動能依然不足,通脹壓力抬頭趨勢難以逆轉,發達經濟體宏觀政策轉向概率提高,斷裂的產業鏈供應鏈亦不可能在短期內修復。在諸多不穩定不確定因素的制約下,全球經濟要恢復常態化運行仍需時日。在國內,經濟轉型與體制改革正處于攻堅階段,各種矛盾、困難交織在一起,對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構成沖擊挑戰。2021 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指出,我國經濟發展面臨需求收縮、供給沖擊、預期轉弱三重壓力,這是黨中央對上述各種下行壓力的精當概括。在此,我們重點關注并分析國內外三個方面的沖擊對我國需求、供給和預期帶來的挑戰:
當前新冠病毒加速變異,同時疫苗接種情況出現嚴重分化。后者主要表現為歐美發達經濟體接種進度領先,且陸續宣布重新開放邊境計劃,但一些發展中國家和地區疫苗接種率僅在10%左右??傮w上看,2022 年疫情走勢尚難以預料,既從需求側和供給側影響經濟增長,也深刻地改變人們的預期,構成全球經濟復蘇的最大不確定性。
2021 年11 月,美國CPI 同比漲幅達到6.8%,創1982年6 月以來新高。除了前期美聯儲為應對疫情實施過度寬松的貨幣政策導致總需求膨脹之外,來自供給面的沖擊是推高美國通脹率的另一重要因素。疫情暴發后,全球供應鏈中斷,貨物和原材料供給短缺;民眾的工作意愿下降,勞動力供給不足;再加上能源等大宗商品價格上漲,導致人們擔憂美國可能形成物價和工資螺旋上升的惡性循環。雖然目前這種惡性循環尚未出現,但是美聯儲已經高度警惕通脹走勢,11 月份已經逐漸縮減對國債和住房抵押貸款支持證券的購買量。一旦疫情繼續惡化,通脹率的漲幅超出預期,美聯儲2022 年提前退出QE,采取加息政策的可能性將非常大。一旦加息,全球市場流動性預期將發生逆轉,中美利差必然擴大,推動資金流向美國,對人民幣構成貶值壓力。這對于我國人民幣幣值的穩定和跨境資本流動的平穩都將構成沖擊挑戰。
一方面,我國經濟的減速導致企業經營績效下滑,甚至資不抵債,一些長期積累的風險點逐漸“水落石出”,導致重大風險隱患暴露,使得民眾的預期趨于謹慎、疲弱。房地產、地方政府債務、中小銀行等領域的風險均與經濟周期變化有關。另一方面,在疫情沖擊復雜多變、全球變局加速演進等新變化的影響下,各種非經濟因素也在沖擊著社會心理,改變著市場預期。因此,各地各部門在貫徹落實中央政策時,要深刻理解社會心理特點,了解市場關心什么、擔心什么;要全面、完整、準確理解中央政策,加強預期引導,提高政策制定水平,切實穩住市場預期。
需要進一步指出,需求收縮、供給沖擊和預期轉弱三個方面的因素并非彼此獨立,而是會相互影響的。從機制上分析,需求收縮意味著經濟增長速度繼續下滑,投資和消費不振,這將使得預期更加疲弱,市場主體信心不足,人們的創新活力和創造潛力無法被充分激發,從而導致供給側的約束堵點難以暢通,阻礙潛在增長率的提升和高水平自立自強的實現,經濟下行壓力必然進一步加大。如果不能打破上述循環,以上三重壓力可能交互影響、自我強化,導致穩增長任務更加艱巨。
在客觀分析下行壓力的同時,也要有“風物長宜放眼量”的戰略眼光。需要充分認識到,我國經濟韌性強,長期向好的基本面不會改變。一是我國擁有超大規模國內市場,而且不同區域之間形成了層次分明的梯度,有利于形成有效的分工體系和國內市場格局;二是我國知識密集型勞動力供給充裕,人力資本“性價比”很高;三是我國儲蓄率長期保持在40%-50%的高位,資金供給較為充裕;四是我國產業體系完備,主要產業部門的生產能力在疫情沖擊下總體仍較為穩健且富有彈性;五是我國基礎設施完善,營商環境持續優化,對外資的吸引力不斷增強。
如果我們能夠用好上述優勢,擴大投資,增加消費,穩住2022 年的經濟增長速度,那么需求、供給與預期之間的循環邏輯將發生逆轉:隨著內需不足問題的緩解,市場預期也會止跌回升,市場主體的活力將持續恢復、積累,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提供動能,中國經濟將可望進入需求、供給、預期三者相互促進的良性循環軌道。
在開啟第二個百年征程的新階段,發展依然是硬道理。保持必要的經濟增長速度,不僅是我們解決就業和民生問題,擴大國內需求的必然要求,也是進一步增強綜合國力,維護國家安全的基礎和根本所在。在美國經濟初現企穩回升跡象的情況之下,我國經濟增長速度的高低將直接影響中美之間的經濟實力對比,事關我國現代化建設戰略全局。
在確保經濟速度企穩這個大前提之下,要堅持穩中求進工作總基調,以深化改革激發市場活力和發展內生動力,以供給側的強大動能穿透國民經濟循環中的堵點斷點,以國民經濟循環的暢通無阻促進經濟發展質量的穩步提升,以經濟高質量發展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不斷鞏固經濟恢復向好勢頭,開創我國經濟改革發展新局面。
在當前市場主體投資意愿不足,且政策空間較充裕的情況下,我們要堅定地實施擴張性的宏觀政策,增加政府投資。這既可以拉動內需,穩定增長,又能夠優化供給結構,增強發展后勁。要加強財政與貨幣政策的協調聯動,擴大財政支出,增發國債,同時降低利率,壓低國債收益率,保持流動性合理充裕,從而穩住增長,穩住預期。
要用好新型舉國體制,加快攻克重要領域“卡脖子”技術,維護產業鏈供應鏈安全,打通生產、分配、流通、消費各環節,以結構政策突破供給約束堵點,促進國民經濟暢通循環,從容應對外部供給沖擊,走向高水平自立自強。
要堅持“兩個毫不動搖”,堅持市場化法治化基本取向,加大產權保護力度,弘揚企業家精神,依法加強對資本的有效監管,營造各類所有制企業競相發展的良好環境。同時著力加強預期引導,提高政策制定水平,做好政策評估和與市場溝通,通過穩定預期來穩住內需基本盤,讓市場主體的創造力源源不斷地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