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色背后的理性思考——讀吳洪偉組詩《美人》

溫 鵬

《美人》是吳洪偉近期發表的組詩，該組詩由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中的西施、貂蟬、楊玉環三大美女組成，一人一首，且以美女姓名作為詩歌的小標題，構成了一組渾然一體的詩歌。作者將組詩起名為“美人”，而不是“美女”，頗有講究，因為美女一般適用于現代，而美人一般適用于古代，以美人為標題讓人聯想起那些與美人有關的歷史故事，讀后會引發人們對人性、權謀等諸多問題的深思。

對于中國古代“四大美女”的故事，讀者大多比較熟悉，也比較感興趣，畢竟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這兩個成語是專門形容這“四大美女”的國色天姿、絕佳美貌的。在這里，詩人試圖以詩歌的形式去表現這類歷史題材，將這幾位美女在古代中國國與國之間，或者君與臣、父與子之間相互爭斗中所起的作用，特別是充當戰爭中爭權奪利的誘餌和工具，導致后來演變成那些充滿悲劇色彩的歷史結局，形象生動地展示給讀者，引起讀者閱讀的濃厚興味。

第一首《西施》，開篇便提到“你是藥 / 一味迷魂的藥”，作者把西施比作“藥”，十分直接，干脆利落，但這藥并不是我們平常所說的能解除人間疾病痛苦的藥，而是“一味迷魂的藥”，是“迷倒吳王夫差的藥”。在這里，作者將歷史入詩，把吳越兩國之間復雜多變的戰事帶入詩中，讓我們聯想起那些穿越千年時光、充滿刀光劍影的歷史故事。“范蠡在浣紗江畔采到你時 / ……吳越之爭就注定是//送藥和服藥的過程”，點明了吳越之爭是“送藥”和“服藥”關系，突出西施在吳越兩國之間的利用價值。“勾踐是郎中 / 他把過夫差的脈 / 診斷結果是荷爾蒙升高 / 于是，叫范大夫把你煎好 / 一碗端過了吳國 / 夫差迷醉在你的藥香里 / 吳國在藥香中灰飛煙滅 / ……勾踐怕你回國后又把越國藥倒 / 就把這碗和藥渣一起扔到江里去了”，西施這劑“藥”藥倒了吳國，導致吳王夫差在西施的“藥香”下斷送了吳國大好江山，而西施最后也被越王勾踐“扔到江里”，落得個紅顏薄命的結局，這些詩句十分形象地揭示戰爭的復雜與殘酷，令人惋惜嘆恨。詩的最后，用“可悲可恨/你成了勾踐滅吳的犧牲品”作結，戛然而止，不拖沓，不鋪敘，留給讀者更多的思考與回味，體現了“詩到語言為止”的特點。

第二首《貂蟬》，開篇就說“羅貫中把你比喻成一柄艷劍 / 在呂布與董卓之間 / 寒光閃閃/我覺得你更像一支連環計中的利箭……”，詩中運用了比喻手法，把貂蟬比作“艷劍”或“利箭”，十分恰當，讓人想到了古代戰爭中常用的連環計、美人計，有很好的文字表現力，而且，語言簡省，內容豐富，達到“言少而意豐”的效果。“你被裝上弦了/被拉得緊緊的了 / 只聽得“颼”的一聲 / 射向了董卓”，在這里，貂蟬是“利箭”，只聽“颼”的一聲，就被“射向了董卓”，繪聲繪色，十分傳神、準確。“美色，往往無需瞄準/也能命中權貴與罪惡”，結尾輕輕一點，就點明了美色在權貴與罪惡中所發生的作用，應合了美色是一把鋒利無比的“艷劍”或一支尖銳異常的“利箭”這一比喻，看出作者對歷史的評判與思考。

第三首《楊玉環》，開篇雖然不用比喻，但卻點明了“有時，美麗也是一種錯誤”，從而定下了全詩灰暗的基調，為后面的詩句埋下了伏筆。楊玉環因為唐明皇的寵愛甚至錯愛，從而使盛唐從此走向衰落，令人唏噓不已，甚至痛惜、痛恨。所以作者最后說：“貴妃呀貴妃/你的美麗是開元盛世的一處敗筆/是打在帝國臉上的一記耳光/如今，還隱隱作痛”，直接把楊貴妃的美麗比作“一處敗筆”和“一記耳光”，這些生動的比喻、精當的議論，振聾發聵，讓人印象深刻，也升華了詩的主題，形象生動地揭示了盛唐由盛轉衰的原因之一。

縱觀整個組詩，三首詩都帶有悲哀的意義，在詩人的筆下，三位美女的結局均與她們自身的美色有關：西施的美色是因為為國“獻身”而顯得悲壯，貂蟬的美色是因為被權貴利用而顯得悲婉，楊玉環的美色是因為唐玄宗唐明皇的寵愛、錯愛而顯得悲慘，也可以說是一出悲劇，這出悲劇直接由唐明皇一手釀造。當然，這些悲情或悲劇原因的產生，是有其特定的歷史背景的，離開了那些特定的歷史背景，她們也就只是一般意義上的美女罷了，她們的悲情或悲劇也沒有上升到國家這一層面。“悲劇就是把最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這個組詩正是借助詩歌的形式展現三大美女的悲慘故事，把她們“最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層層深入地揭示了美色背后的更深層次的問題，從中體現了作者對歷史故事的理性思考。

吳洪偉近幾年寫的詩無論在選材或寫法上都比較獨特，形成自己獨特的寫作風格。在這一組詩里，他善于運用象征、比喻、擬人等手法，將其抒寫的對象寫得十分具體、形象，生動、貼切，給人一種很特別的印象。他的詩明白曉暢，清新自然，如“王允把你暗許呂布 /又明獻董卓 / 義父子的沖突/就在“閉月”之美拉開序幕”（《貂蟬》），“你天生麗質 / 芙蓉如面柳如眉 / 醉了君王 / 也醉了盛世大唐”（《楊玉環》），等等，這些詩句信手拈來，簡潔明了，而且不乏真誠，不矯揉造作，于明白清新中蘊含深刻的道理。不像當下一些詩歌作者，所寫的詩生硬晦澀，故弄玄虛，模仿痕跡過濃，讀后頗感別扭，不舒服。魯迅說過，“有真意，去粉飾，少做作，勿賣弄”，這是寫作中應持的基本態度。洪偉在這方面做到很好，始終保持嚴謹的寫作態度，從而寫出清新自然的詩歌。

讀吳洪偉的詩，有一種特別的美的享受，這不僅僅是他在選材和寫法上的獨特，其詩歌的語言也很優美，且大多天然而成，有一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美。詩，唯其獨特而優美，唯其優美而顯示詩歌恒久的魅力。吳洪偉正是以其獨特的詩風創作了這個組詩，為讀者奉獻這些精彩的詩作，讀后令人獲得精神上的愉悅，并深受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