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閆明君

“手術很成功,都是良性的!”隨著電話里父親聲音的落下,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懸著的心也終于落了下來。兩個月前,母親所在的單位組織員工體檢。母親被查出甲狀腺和乳腺兩處都有結塊,然而她并沒有打算告訴我。
她是位滿分的母親,而我是個不及格的女兒。從小,她便將一切都為我打理好,衣食住行事無巨細。記憶中的她似乎永遠都是忙碌的,忙著上班,忙著為我做飯,忙著給我洗衣服,就連休息時也是忙著學幾樣新菜式給我改善口味。
“你什么都不要管,學習就行了!”這是我成年前母親說得最多的話。在她的教導下,我順順利利地考上了不錯的大學。“要洗衣服就從最下面的架子里拿,洗衣服用洗衣液,洗襪子用洗衣皂,洗外套用洗衣粉,刷鞋子可以用洗衣膏……”大一那年,她把這些分門別類地放在了我的架子上。大四那年,我畢業離校收拾時才發現有些東西我還沒有用完。
我是在省內上的大學,從學校坐高鐵回家只需要半個小時。四年來,只要是超過兩天的假期,我都會拉著行李箱回去。回時,箱子是滿的,里面是我穿臟的外套;走時,箱子還是滿的,里面是母親準備的吃食。四年的時間轉瞬即逝,畢業那年,我考上了省外一所高校的研究生。母親開心又擔心,她有些遲疑:“這回可是真的要你一個人了,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
上課,寫論文;查資料,寫論文……我的生活被無數的論文填滿。記得剛考上碩士時,我壯志滿懷、頗為得意地表示將來想去讀博,可現在,現實撲滅了我的熱情,打破了我的幻想,而這一切是母親不知道的,她還在興沖沖地告訴我,她會供我讀博,只要我愿意。
“煩死了,我現在都快累死了!我才不要往上讀了!”我滿滿的煩躁和怒火,澆滅了電話那端母親的興奮。
“媽媽,我五一假期回去。”我不愿為之前的話低頭,可又抵不過內心的愧疚,便出此下策,想著彌補一二。
“好,回頭把車票信息發過來,我和你爸去接你!”手機的那邊很嘈雜,母親似乎是邊走邊說。“你在哪兒?”我隨口一問,卻讓那邊沉默了一瞬。“……沒事,在街上呢。”母親的口吻有些慌張,“有點忙,晚上再打給你吧。”這是母親第一次主動掛斷我的電話。
有些莫名的不安涌上心頭,可隨即又釋然了。“沒事,反正馬上就放假回去了……”而在千里之外,坐在診室里的母親和父親正在和醫生商量著推遲手術的相關事項……
一切都在悄無聲息地進行著,直到我回到家后的第三天,一張報告單戳破了母親高明的謊言。熟悉的CT圖紙,熟悉的形狀,這樣的報告我曾一年前在表舅媽那里見過,而后表舅媽被確診為乳腺癌。顧不得細想,我拿著報告打通了正在上班的父親的電話。
“你媽媽本來上周該動手術的,但是怕讓你過不好節,就推遲了。”父親沉默了片刻,說出了全部。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任性,可我卻還是仗著母親的包容而肆意妄為,這是第一次感覺到被后悔淹沒的痛苦。
還好手術很成功,還好命運是垂憐我的,它沒有奪走母親的健康。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是世間種種悲劇中最為痛苦的一種。我不愿也不敢去品嘗一分一毫,感謝所有的所有,甚至感謝那一塊血肉模糊的肉塊,感謝它沒有生長得太快,成長得太焦急,讓醫生可以把它切除,也把無盡的痛苦從我的體內切除。
我懷著滿心的溫暖繼續溫習之前的功課,這一次,我不再煩悶,不再抱怨。因為,縱使前路漫漫,可只要身邊人安好如初,即使前路渺茫,也不會孤單。
(朱權利摘自包頭新聞網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