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喜悅

耿艷菊

說道“普通”，若從生活樣貌和處境來看，總是特別想擺脫舊俗，期待出眾，想超越庸常的平淡與平凡。眼前那些瑣事，總不稱心，達不到滿意的程度。

時光飛逝，正所謂“一彈指六十剎那”。畢竟，一切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一轉身，自己乃至身邊的一切就蒼老了。那些糾結、妄想、執念，到兩手空空時才曉得，不如放下。

作家三毛覺得，真正的快樂并非狂喜，而是細水長流、碧海無波，在蕓蕓眾生里做一個普通的人，享受生命“一剎那”的喜悅。

萬水千山都走遍的三毛，所看重的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的幸福，波平浪靜、淡定安然地享受生活的細水長流，用心擁抱生命賜予的每一剎那喜和樂。

她曾在演講中提到自己的一段經歷：坐在山崗上，托著下巴，看天空淡淡的晚霞，由那種紅褐的顏色，轉成鴿灰，在轉變的時候，那個山崗下的燈火，東一盞，西一盞地點燃了起來。她常坐在那里癡情地遠眺近看。山崗下是一座小城，黃昏時候，已是萬家燈火。她說，人間燈火，勝過星群。

偶然在圖書館里借得清少納言的《枕草子》，看得一步一喜悅。沒有什么宏大的敘事，都是平常的清淡生活。比如，洗頭化妝，穿上浸滿香氣的衣裳，即使在沒人看見的地方，心中也十分快活。再如，江橋、鵲橋、相逢橋、小野的浮橋，聽了名字覺得很有意思的，還有假寐橋等等。

有人對《枕草子》談論自己的看法，說最適合把它放在枕邊，以平和的心態，閑閑地一段一段看下去，便會覺得，平實生活中那些令人頭疼的壓力和煩擾，反倒悄然而散。

《枕草子》以淡雅有趣的文字所記錄的，都是平淡生活中的小事情，是家常小日子，是庸淡光陰的“細微的紋理”，是紋理上淡淡的喜悅之花，用時光穿針引線，連起細水長流的溫雅和趣味。“家常的東西都是好的。”只有那些不經意，甚至容易被忽視的家常，才會帶來平淡的喜悅與富足。

難怪張愛玲在《我的天才夢》中寫道：生活的藝術，有一部分我不是不能領略。我懂得怎么看“七月巧云”，聽蘇格蘭兵吹風笛，享受微風中的藤椅，吃鹽水花生，欣賞雨夜的霓虹燈，從雙層公共汽車上伸出手摘樹巔的綠葉。在沒有人與人交接的場合，我充滿了生命的歡悅。

大上海才女所領略的生命歡悅，也頗具人間煙火氣，是每個普通人都擁有并且可以領略到的歡悅。文藝的說法是“生活的藝術”，不如稱之為“平淡的喜悅”。除卻“微風中的藤椅”“鹽水花生”“伸手摘樹巔的綠葉”，還有更多，可以深情地煲一鍋甜粥，可以欣賞雨后初晴的天空，或者，去公園里看草木蔥蘢青翠欲滴……這些平淡的喜悅，早已匯成了一條長長的細流，縈繞著或濃或淡、或深或淺的詩情畫意。

選自《河北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