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光榮城市的金融履痕

黃沂海

我的工作所在地——復興中路301號上海市銀行博物館，距興業路中共一大會址僅有百步之遙。午間休憩，時常到“紅色地標”周邊散散步，既能感悟靜默的力量，亦能觀賞繁華的生動，兩者就是這么奇妙而和諧地相生相伴。

動筆寫《驚濤拍岸：上海紅色金融》一書之前，我曾去拜訪時任一大會址紀念館常務副館長徐明，聽他講述百年黨史，為首篇“黨的早期活動經費的由來”補充了不少鮮活的細節。其時，徐館長正為協調鋪展新館擴建工程“撓頭皮”，時間緊，任務重，案牘勞形，事無巨細，“忙得腳也要掮起來了”。冬去春來，我的上海紅色金融書稿差不多殺青之時，黨的誕生地附近幾棟嶄新的石庫門建筑漸漸卸走了腳手架，青紅磚相間的新館外墻已初見模樣，等待張開臂膀擁抱黨的百年華誕。

寫作和建館相仿，也是一個“撓頭皮”的過程。剛接紅色金融書稿任務，且把焦點聚集在黨的“初心之地”上海，實話實說，把握不大。因為，過往一說到紅色金融，腦海里總是立馬跳騰出熟悉的字眼：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湖南柴山洲第一農民銀行、井岡山“工”字銀元、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國家銀行、光華商店代價券、“扁擔銀行”“馬背銀行”“窯洞銀行”、農村折實貸款、中國人民銀行、第一套人民幣……林林總總，不勝枚舉，而涉及上海的紅色金融話題似乎有點捉襟見肘，說來說去，不外乎是“銀聯”“保聯”“鼎元錢莊”“銀元之戰”，而且限于昔時申城特殊環境，多為共產黨領導下的地下隱秘斗爭，資料不全，搜集不易，“像素”不高，能寫成一本書嗎？

一入史料深似海。偶然間，覓得《上海銀聯十三年》《上海市金融業職工運動史料》《上海四行二局職工運動史料》等書籍典藏，如獲至寶，仿若混沌中的旗、黑暗中的光，見人、見物、見精神，令我豁然開朗。由此抽絲剝繭，觸類旁通，查閱了大量陳年報章和歷史珍檔，盤亙于心頭的線索越來越多……

把問號拉直，變成感嘆號！“拉直”的過程，也是我追尋紅色足跡、叩問初心使命的真切寫作體驗。從“采礦”到“煉金”，回望風雨如晦的革命歲月，感受堅如磐石的理想信念，傳承百折不撓的奮斗精神，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紅色金融事業，置身于烽火歲月的歷練，頑強而茁壯成長起來。面對昔時上海灘風譎云詭、盤根錯節的社會環境，黨培養的紅色金融家，憑著信仰、勇氣和智慧，篳路藍縷，突破困境，飽經苦難與輝煌，創造出一個又一個金融奇跡。

如今，《驚濤拍岸：上海紅色金融》已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學林出版社推出。字里行間，聚焦申城紅色金融發展歷程中的人物與事件，通過“披沙揀金覓初心”“擂鼓鳴金燃烽火”“烈火真金迎光明”“其利斷金整河山”“百煉成金看今朝”等五個篇章，以引人入勝的故事和圖文并茂的形式，勾畫出共產黨人在建立紅色政權的過程中，所開展的一系列驚心動魄的紅色金融斗爭和艱苦卓絕的探尋摸索，為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的上海、為新中國的財政金融事業奠定了堅實基礎。

黃浦江畔，潮起潮涌。在這里，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國家銀行行長毛澤民喬裝改扮，足智多謀，歷經艱險秘密兌取國際援款，從國民黨的眼皮底下悉數運至解放區；在這里，愛國民主人士章乃器被當局視為“眼中釘”，事業和職業不能兩全，干脆辭掉銀行“金飯碗”，毅然投身于抗日的滾滾洪流；在這里，銀行家黃競武組織職工竭力保護民族金融財產，抵制國民政府意圖盜運黃金美鈔的陰謀，卻不幸被捕，慘遭殺害，永遠沉睡在黎明到來之前；在這里，歲月更迭，風云際會，涌現了一大批活躍在金融隱蔽戰線的中共地下黨員：秘密錢莊里的“特殊掌柜”鄧克生、許振東、鄭義齋、朱楓、謝旦如，與金融保險界“魔鬼”打交道的楊經才、盧緒章、楊延修，潛伏在外灘“華爾街”智勇兼備的張承宗、項克方、冀朝鼎、龔飲冰……從本書采擷的紅色史料里，可以深切地感悟到，無論是“孤島”時期還是革命戰爭年代，前赴后繼的老一輩紅色金融家，雖然沒有在兵戈戎馬的浴血拼殺中克敵制勝，卻在看不見硝煙的經濟戰場上屢立奇功，同樣為黨的事業做出了巨大貢獻。

參天之木，必有其根；懷山之水，必有其源。上海之所以能在百年前集聚為金融中心，百年后又被賦予國家戰略定位，得益于其在深厚歷史背景下金融生態的優化和紅色基因的賡續。你可知道，建造“東方明珠”電視塔的8.3億元人民幣巨資是如何“湊”起來的？位居陸家嘴腹地的中國人民銀行大樓寸土寸金，為啥臨時出借給外資金融機構辦公？“新中國第一股”的誕生，竟是因為報紙的一次意外“泄露風聲”而迫使主事者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諢名“外匯寶”的個人外匯買賣業務，難道是被華僑商店門口的“外幣黃牛”倒逼出來的？……這些恍若隔世的謎團，也都能在本書中找到注解。毫無疑問，改革開放以來，滬上金融業在數十載的波瀾起伏中，奮楫揚帆，勇立潮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輝煌成就，演繹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生動實踐。

金融是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當下，很多國際觀察家都把解讀中國共產黨作為解開中國經濟奇跡之謎的“金鑰匙”。要尋訪中國經濟、金融領域的滄桑巨變，有必要撫觸和探究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紅色金融歷史與發展履痕。“艱難方顯勇毅，磨礪始得玉成”。上海金融中心的嬗變，不僅同紅色金融的浸潤與催化息息相關，而且同城市發展的史脈、文脈和血脈相輔相成。而今，上海將重新建設成為國際金融中心，為此初心如磐，使命在肩，不斷迸發出新時代走好新征程的奮進偉力。

期望《驚濤拍岸：上海紅色金融》一書，能讓讀者穿透時間的重重迷障，在疾速飛馳的城市金融變遷中追溯往昔，于歷史與現實的交替中近瞻共產黨人的豪情壯舉，汲取寶貴的精神財富，有助于新一代國際金融中心建設者繼往開來，砥礪前行。

歷史遠去，音猶在耳，精神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