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 飛（組詩）

◎白海飛

[鑰 匙]

每加一道鎖，就要多一把

疼痛的鑰匙

它們配飾于你的腰間

日夜參與你所有的奔勞

這些被磨損的金屬

用生命給你制造安全

只是它們聲音微弱，不足以

進入你與世界的對話

只是，你準備打開重重緊鎖的家門時

才清楚它們，多渴望得到你的回應

[低 飛]

夜里的蒼蠅低飛，就那么一丁點兒黑

讓我注意起地板的潔白

或許是時候了，周圍的生命

都該向低處投誠

甫一立秋，云層就增加它的厚度

幾滴雨輕輕試探花生地

高遠的事物，我們都應該放一放

余下更多的精力來關心低處

比如親人日漸躬下的背

和他們掉在潔白的地板上的白頭發

[磨 峪]

整個峪口

就是一臺制作風的機器

多少羊兒進去，給風

當了坐騎

現在你進去

就想做它陡峭的零件

甚至到最深處

做它滾燙的發動機

北方人的一生

總在冒險

你決定做機器的一部分

總要好于做風的一部分吧

[湖泊之謎]

七月的手掌干涸，展開

即是一面湖泊

夜晚，我們打開窗戶

想辦法接住一滴雨

接住來自遠方的清澈

這湖泊，狹小如瓶口

我們如何互不通話

倒出身體的雷鳴

僅依靠偏見，去相信

復刻于湖底的掌紋

這湖泊，每接住一滴雨

都像打開一盞燈

它越明亮

我內心的空蕩，就越清晰

[如果一天就是一生]

依然保持三分之一的時間，用來睡眠

保持對夢的信任

在海里，蓋房、種草

圈養豹子

而后安全醒來

這！將是我一生理想的開始

剩下的時間

造海！造海！造海！

但不需要工具

而，在窗前與朋友通話

聊喜歡的食物和書籍

而，帶兩只貓咪，到田地觀察莊稼

也觀察貓咪如何捕捉麻雀

晚飯做畢，端上潔白的瓷碗

去屋檐下——

深藍的海平面籠罩了整個村莊

理想的一生，已然倒懸于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