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奪窗而入（組詩）

◎史牧云

[站在冠生園路六樓的出租屋外]

同樣是梧桐葉綠茵茵的季節

淡黃色的墻壁仿佛從來沒變過

是六樓。那扇窗戶打開著

我懷疑是我們離開時

忘記關了，透過玻璃

你正在梳妝，藍色的沙發上

整整齊齊疊放著你洗好的

白襯衫，我總要八點下班

你等在漕寶路地鐵站的B 口

我們牽手，穿過張家小吃

穿過十字路口，穿過高架橋

穿過擁擠的人流和

鎖在方格工位里的時間

坐在蘇州河畔干凈的長凳上

直到只剩我們的窗口還沒有亮起燈

才回到那小小的屋子

空調早就壞了，我們只好

躺在地板上，是你擦得干干凈凈的木地板

月光奪窗而入，為什么

你突然哭了

哦！一定是那枚小小的車票

它總把我們隔開

是我背叛了記憶，還是記憶背叛了時間

為什么一切都和那時一樣

卻只有我一個人

站在此刻

[士之孤獨]

是一只鳥懸在空中

是盛夏亦不消融的冰

是一個瓷器，將碎未碎

是命里的無常，斷絕了時間

是一首無法落到紙上的詩

是溪水從春流到冬，又從冬流到春

也是一支離弦箭，只好不回頭

[登岳陽樓]

那時的水

還不必承受鐵的切割

也沒有一道道鐵門和長鏈

把它圈禁起來

那是一個雨后

煙波籠著湖面

兩三葉小木船

像幾個若隱若現的黑點

漁歌飄蕩在上面

江岸上，身著青袍的人

站了很久

水無悲喜，是他替水

生出許許多多的

悲和喜

[記 憶]

螢火蟲被攏在

同一個袋子里，蒙住黑夜

重新配置鐘表里的時間

陽光被指令控制著

它的名字變得撲朔迷離

大片大片的蝙蝠飛出山洞

一朵玫瑰枯萎在凌晨六點

波浪重復著，退回到海里

海水并沒有失去鹽

是進化的魚

失去了味蕾，所以

嘗不出苦也嘗不出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