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的福利

青絲

西班牙一個患有社交恐懼癥的婦女為了避免跟人打交道，假扮盲人，時隔28年才被識破。看到這則新聞的瞬間，我自動“腦補”了許多細節(jié)：有人以為她看不見，流露出厭惡、嫌棄的神情，或以次充好、偷偷把劣質(zhì)商品賣給她，她只能假裝什么都沒看見——類似的片段肯定會讓她有一種人生如戲的深刻感受。

在“社恐”這個詞流行之前，我一直沒意識到自己也有社交恐懼癥，反而以為喜歡獨處是一種禮物，可以不受社交關(guān)系的干擾，讓自己處在一個更客觀的角度看清事物的真相。英國利物浦約翰摩爾斯大學(xué)文化史教授喬·莫蘭在《羞澀的潛在優(yōu)勢》里就認為，有社交尷尬和社交焦慮的人更容易成為業(yè)余人類學(xué)家，因為這一類人更善于觀察。

回想起來，一切早有征兆。我幼時最喜歡看《魯濱孫漂流記》，常幻想自己能像魯濱孫那樣獨自在一個荒島上生活，還與小伙伴互相編故事糊弄對方。我杜撰過有人不小心在荒野一腳踏空，掉入地底深處一個巨大的人造堡壘，里面食物、水、生活用品一應(yīng)俱全，不幸的人被迫與世隔絕地度過了一生……多年后我看到很多網(wǎng)絡(luò)小說用的也是同樣的套路，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趕了早集的人。

事實上，也不是沒有這樣生活的人。19世紀，英國波特蘭公爵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包括家里的仆人，為此他在自家城堡下面挖掘了長達15英里（約24千米）的隧道，彎曲回轉(zhuǎn)如同迷宮，繞過一切須與人見面的場合。很多“社恐”的人，以獨處作為測定自己的精神仍然存在的標尺，就像美國藝術(shù)家艾格尼絲·馬丁說的：“生活中最好的事情都是在獨處時發(fā)生的。”

我的“社恐”癥狀雖然沒有這么嚴重，但也會為一些尷尬的相處而感到焦慮。有一次獨自去郊外遠足，途中遇到一個半生不熟的人，很熱情地要跟我結(jié)伴走完全程。我渾身不自在，不斷假裝系鞋帶，或停下來喝水，腦子始終在盤算如何才能各走各的路。

不過，“社恐”盡管有時會讓人極為沮喪，但也會給予人一些好處作為補償。斯坦福大學(xué)心理學(xué)教授泰勒認為，“社恐”患者由于缺乏社會存在感，反而更容易投入自己感興趣的事物當中，堅定自己的選擇，不易被外界干擾。換句話說，與社交場上的焦點、喜歡被他人注視贊賞的“社牛”相反，“社恐”的人身處一個封閉的系統(tǒng)，會很自然地在這個內(nèi)在框架里尋求超越，因為人類自我成就的欲望寫在基因里。達·芬奇、牛頓、愛因斯坦、達爾文……無不如此。

用蕭伯納的話做總結(jié)：理智的人會適應(yīng)環(huán)境，不理智的人則要環(huán)境適應(yīng)自己，但歷史是由后一種人創(chuàng)造的——這也是至今尚未創(chuàng)造任何成就的我，常用于自我安慰的金句。

（思 茹摘自《中國新聞周刊》2021年第45期，王 原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