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路遙

范開源

我與路遙先生初次“見面”，是在他的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里。

那還是小學的時候，我在書店看見了書架上那些厚厚的書，我好奇地踮起腳尖，顫巍巍地把整整三本《平凡的世界》搬下來。說也奇怪，《平凡的世界》題材厚重，內容沉重，小小年紀的我卻看得如癡如醉。我因少平的進步而喜悅，隨曉霞的離去而悲慟，沉溺在書中，或悲或喜，更難復言。

上了大學，老師要求閱讀路遙的《早晨從中午開始》這本自傳式的書，我才重新拾起了將近十年前的記憶。

翻閱著《早晨從中午開始》這本書，關于路遙先生的形象碎片才真正變得生動立體。他的少年時期幾乎可以用兩個詞來概括：饑餓、勞動。他出生于陜北一個貧困的農民家庭，7 歲時因家庭條件困難被過繼給伯父，自此開始了求學之路。由于家庭困難，他的童年就是從饑餓開始的。而在他上學的年月里，路遙也始終被饑餓所困擾，這也深刻影響著他的作品——他的文字總是伴隨著對饑餓的描寫，這正是源于路遙真切的關于苦難的生活經驗和情感體驗。當路遙考上中專，眼看一切都要迎來曙光時，命運再次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緊接而來的一場運動終止了他的學業，澆滅了他的滿腔希望。因此，路遙本人的經歷，特別是少年時期的遭遇，要比《平凡的世界》中少平、少安兩兄弟的境遇更為困苦難挨。書中的情節，就是路遙過去生活的縮影——他把這些生活的碎片用文字勾勒出來表達給世人看，平實、質樸而淳厚，并傳達出在個人奮斗中產生的對生命本真的崇高感，這正是路遙的偉大之處。

與路遙先生不謀而合的是，我也喜歡在夜里寫些文字。正如他在《早晨從中午開始》中所說的：“夜晚，當人們又一次入睡的時候，我的思緒再一次活躍起來”，“這時間在好多情況下，思緒會離開作品，離開眼前的現實，穿過時間的隧道，漫無邊際地向四面八方流淌。”許是夜闌人靜的緣故，又或是因為人的思維到了晚上才能真正沉靜下來，我在夜晚似乎變得更加清醒、更加敏銳，窗外的一陣蟬聲、遠處的一剎車鳴、深空的一點星光，都能勾起腦海中最無邊無際、無拘無束的遐想。在抄寫《平凡的世界》第二部的初稿時，他“半躺在桌面上，斜著身子勉強用筆在寫”。剛讀完這句話，我腦海中就已勾勒出路遙先生伏案艱難寫作的畫面。于是，我的身體似乎也開始隱隱作痛。尤其是在抄寫書稿即將到達尾聲的時候，他那種痛苦與喜悅交織的矛盾而復雜的內心情感，我也大抵能深切地感受到。正是憑借著滲透在骨子里的堅忍與不懈，路遙先生才能創作出如此宏大的鴻篇巨著。他滿懷熱忱地關注著時代的發展、歲月的演進，關注著整個國家整個民族逐漸擺脫背負著的沉重枷鎖，昂首闊步挺胸前進的歷史性變革。

最后，用路遙先生在《平凡的世界》中的一句話做結尾：“生命里有著多少的無奈和惋惜，又有著怎樣的愁苦和感傷？雨浸風蝕的落寞與蒼楚一定是水，靜靜地流過青春奮斗的日子和觸摸理想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