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嘴藍鵲飛過的稻田

郭宗忠

清晨，玉泉山下兩山公園的稻田里，連續飛過去了四五只紅嘴藍鵲。這是一個意外。玉峰塔俯視著稻菽飄香的原野，一兩朵白云，一棵越來越大的柳樹，是這一棵垂柳，讓勞動后的稻農有了休憩的樹蔭。

稻田里的凌霄花開到了稻田里一棵枯樹的枝頭。一叢叢的凌霄花，是詩意的花。與凌霄花樹僅隔四五米距離一棵樸樹，它在紫米稻苗的中間。白頎光滑的樹干，像一個美男子，而凌霄花倒是像一個婉約的淑女，相見相愛，約定了今生今世的不分不離，不離不棄。

今年，在京西稻田里，種了黃色的長粒米稻，種了紫米稻，設置了各種圖案在京西稻稻田之中。春天時野鴨成群，然后孵出的小野鴨也跟在媽媽身后在稻苗間穿梭。然后，來了蒼鷺和池鷺，都在這稻田里迷戀。有時候經過時，稻田里會突然飛起一只池鷺，白色的翅膀，灰色的后背，這是區別于白鷺的地方，還有，白鷺的脖頸相對秀頎而長，池鷺的脖頸相對是短的。不過，它們各自有各自的美，在這片稻田里，鳥兒們癡迷的狀態與我的癡迷相差無幾。

剛才的下弦月還是如此明亮在玉峰塔邊上，秋日的藍天，明媚的陽光，有種難得一見的日月同輝。浮動在藍天的日月，你會驚嘆上蒼的神奇神秘，以及萬物呈現出的美，需要你用心去感受，用心去感知。這變化無盡的，這無限景色，這突然來臨的初秋，初秋的風，還有玉桌前的小酌，都是世間的美相聚在一起。

玉桌上空的刺槐樹，覆蓋下來的綠蔭，覆蓋住了玉桌;跳動在樹枝上的松鼠，以及來了的一對斑鳩，還是一只叩擊了幾下樹干的啄木鳥，轉眼就已經不知道藏身去了哪里。

在玉桌上讀幾行詩，那詩里是我的過往，從前還是前世，都是一樣的，包括下一世，這風明氣和，這大地浮金，這綠樹環繞，翠鳥扎進了樹林，這稻穗突然間滿了稻田，這是什么鳥，單調的一聲一聲，好像在美面前無以表達，只是驚訝著，發出“啊”一樣的贊嘆之語。

這稻田上吹來的秋風，這稻香一縷一縷，又有飛過的池鷺，落在稻田邊的樹枝頭，來賞光的人也不能讓池鷺撤退，世間的美景已是天上的瑤池，我何須再去天上做一個神仙，我何須再去聽從玉皇大帝的差遣，我自己有仙境，有自由與自在的時空，有獨立的王國，有百鳥有萬物，有云有風，有麥冬紫色的花束遍地，這陽光的顆粒會一天天終究會變成稻米的顆粒，稻田里有飄散而來的陽光的味道，沁人肺腑，又是如此親切迷人。

蹲下來看細密的稻花，那潔白的花分明是一粒粒脫粒后的稻米，稻花的芬芳是一種幽香，暗香浮動，在稻田里不易覺察，卻是稻田的靈魂。

落在稻穗上的一只紅蜻蜓，你走在田埂伸手可觸。走在田埂上的人多了，蜻蜓也不再認生，飛累了就在稻子上休息，也許還會打一個盹，稻葉上的露滴似乎是它的一個湖泊，清風徐來，細微的肉眼看不見的霧氣也在這清晨增加著秋天的味道。你定眼看稻田里，許多的紅蜻蜓，還有黃色晶亮的蜻蜓，以及還沒有睡醒的蝴蝶，尋找陽光的豆娘，都在這清晨的時光里感受生命的靜美。

玉河河邊的野山桃樹上，一叢一叢地開著牽牛花，紅色的，粉紅的，白色的，藍色的，又像春天的山桃樹開出的花。我最喜歡的是紫色的牽牛花，那夢幻一樣的顏色，它的絨絨花朵上的一層霧氣的露珠，讓這牽牛花的紫色有了層次和紫色晶瑩的幸福一樣激動的淚花。在這紫色的花里，似乎隱藏著心里說不出的依戀，又好像是人生變化的夢幻。在人生的旅程里，當年，我戎馬東北老虎屯機場的時候，我青春的年華里的那個秋天，在出操列隊前小花園里遇到的紫色的牽牛花，讓我的青春駐留在了那里。

如今，對花而照見的，是我生命浸染的歲月的滄桑，不斷流動的玉河，它來自山中的玉泉，玉泉出山，它會澆灌了玉河兩岸的稻田，讓這稻田里長出的稻米，有著泉水的清純，有著陽光的光亮，生產出了名聞遐邇的京西稻。玉河水繼續行走，積蓄在幾里之外的萬壽山前的昆明湖里，讓昆明湖像一塊玲瓏的碧玉，圍攏昆明湖的西堤六橋，以及長廊，水會穿過十七孔橋，以及南如意門內的繡漪橋，到達了長河，直至經過什剎海，到了通州的大運河。這一路奔波的玉泉水，會遇到多少故事，會一路發現多少美景，唱出多少美好的贊歌。這許多的經歷，都會成為泉水的財富。它們流經蘇杭，經過了京西稻的故鄉，那也是玉泉泉水的家鄉一樣，它會帶去親切的問候和對于故鄉的感恩，它的泉水一路澆灌稻田，也讓稻穗有了泉水的清甜。

在清晨的稻田邊，有了這樣的思緒，帶我在祖國大地上行走。我放下書卷，在稻田的田埂上繞上一圈，落下來的凌霄花，正在枝頭開放的凌霄花，它們也都成為了稻田的一部分。紅嘴藍鵲飛進了稻田邊上的欒樹林里，它們應該是準備在這里安家，這富饒的大地和愛的時光，它們比我讀到的詩句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