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真：細微之處見真知

孟紅

無論是在千頭萬緒的革命建設工作實踐中，還是在變化萬千的實際生活中，彭真總會一以貫之地堅持學習、善于思考、極富創(chuàng)造性地對待和解決問題。

彭真說話總是十分“藝術”。這種非凡的“藝術”，正從某一個側面凸顯出他經歷眾多大風大浪歷練而成的大智慧。

“文化大革命”后，一批批對中國革命和建設有功、久經考驗和磨煉的開國元勛陸續(xù)恢復名譽或恢復工作。1979年初，彭真也同樣從陜西省商縣高高的大山里返京并恢復工作。之后不久，他被邀請去中央黨校作報告。

當時，主席臺上的彭真發(fā)表講話，言之有理，言必有據，深入淺出。

聽講席上一直鴉雀無聲，但大家的內心世界反應非常熱烈，許多人聽到一定程度時，便動情地給臺上的彭真遞上一張張條子提問，主要詢問彭真怎么度過“文革”中9年牢獄的苦難生活。

然而，彭真卻沒有多在意這些紙條，把它們先放在了一邊，仍然坦然自若、井井有條地繼續(xù)他與“文革”無關的談話。

突然，報告廳停電了，麥克風也沒有聲音了，全場一下子漆黑一團。幾分鐘以后，報告廳的燈光一剎那間又全亮了起來。

這時，彭真隨手拿起一張遞上來問他對自己在“文革”中的遭遇如何看待的條子念了一下。

對這樣一個很多人無論是出于關心還是有幾絲好奇的疑問，彭真觸景生情，靈機一動，就地取材地詼諧回答說：“‘文革’中我經歷的這9年是一段漫長的時間，但你想開了，它在我們黨的歷史上，不過就像剛才燈暫時滅了一會兒一樣，只是短暫的一刻，已經過去了。現在，燈又重新亮了，我們該做什么，就又應該去做什么了。”

彭真的話音剛落，全場與會者都向他投去欽佩的目光，并情不自禁為他令人叫絕的回答鼓起掌來，時間長達好幾分鐘，掌聲雷動。

不同尋常的時間概念宣示著一代革命家的胸懷。在彭真的心目中，事業(yè)永遠高于自己，自己永遠作為事業(yè)的連接體出現。

1984年，彭真在天津市委的一次會議上講話說：“黨在歷史上犯的錯誤，都是我們自己糾正的。”

彭真的這句話，新華社記者李尚志在當天發(fā)回新華社的消息稿中一字不差地如實寫了進去。

彭真讀到這則報道的報紙后，覺得這個“都”字講得不準確，便馬上專門請來這位記者談話，提出要把這個字糾正過來。

不僅如此，彭真還認真地當著李尚志的面作自我批評：“你寫的報道沒有錯，話是我講的，我應負責。”

緊接著，彭真深有感觸地解釋說：“遵義會議以后，我們黨發(fā)生的錯誤，都是我們自己糾正的;但在遵義會議之前，我們黨所犯的錯誤就不都是自己糾正的。其間，共產國際盡管在對待中國革命問題上有錯誤，但也幫助我們黨糾正了一些錯誤。”

最后，彭真感慨地總結說：“世界上什么事情最難？積我?guī)资甑慕涷灪腕w會，實事求是最難。”

彭真的即席講演是出了名的。許多聽過彭真報告的人都反映，彭真講話平實在理，從不拿捏“官腔”，從不喜歡念稿子，就像跟大家談心一樣。但會場的聽眾，對他所講的總是發(fā)自內心的信服。看似是信口講來，信手拈來，可就讓人聽起來那么過癮、解渴，許多難題立刻迎刃而解。其實，他何嘗有過一次是“信口”講話！熟悉內情的人都知道，彭真講話之所以引人入勝，重點突出，觀點鮮明，是與他講話前下的功夫分不開的。彭真的報告、講話稿，很少要他人代勞，一般都自己動手。而且每次講話都經過深思熟慮的準備。每次講演前，他都絞盡腦汁去思考許多相關問題，去做充分的準備工作。為了準備一次講話，他總是要全面了解情況、抓住主要問題、反復研究思考，講話提綱寫了一遍又一遍，重要提法改了一道又一道，一天不講，一天不停，若幾天不講，就幾天睡不好覺。

彭真說：“這個習慣是在做地下工作時養(yǎng)成的。那時對工人做工作，不能跑到資本家廠里，又不能開會，又不能跑到工人家給工人添麻煩。往往是利用工人上下班路上，用最簡潔、最容易讓他們接受的語言去和他們邊走邊談。那會兒又不能拿講稿，只能事先下工夫想清楚講什么，怎么講。”

彭真還要在每次講話之后將內容整理成為“要點”。他又總要反復推敲，一字一句審定。他幾次要秘書學習陸機在《文賦》中講的，“每自屬文，恒患意不稱物，言不逮意。”彭真對這句話作了新解，說：“意必稱實，就是要實事求是，客觀、全面、本質地認識事物，這是正確的思想方法;言必稱意，這是科學的敘述方法。”

1986年3月2日，彭真在公安部禮堂向全國政法工作會議作報告，從上午9點半講到下午1點，站著講，未休息，一口氣講完。講過之后，3萬多字的記錄稿提煉為8000多字的講話要點，他又推敲、修改了9遍，才印成正式文件。他說：“誰讓你當了‘官’呢，講了話，人家是要執(zhí)行的。不搞準確，容易引起誤解，影響下面工作，不認真不行啊！”

彭真對官僚主義作風深惡痛絕，曾給三種官僚主義作風畫了相：一是“看洋片”，看了那么多，一個問題也沒有解決;二是“打排球”，把應該解決的問題當球打，互相推;三是“山藥蛋”，各管各的，互不商議，互不關聯(lián)。他說，這三個東西害死人。

關于“批評和自我批評”，彭真說過一段很有趣很耐人尋味的話，他說：“一個人做事基本上對的時候，他作自我批評容易。基本上做錯的時候，就難作自我批評了。所以要有別人批評幫助。”

關于“拍馬屁”，彭真曾經說：“拍馬屁股，是為了騎馬。拍你的馬屁，也是為了騎你。”談笑間，彭真將諂媚者的嘴臉揭露無遺，也揭示了樂于接受諂媚者的愚蠢。

（摘自“黨史博采”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