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密克戎的真相

張田勘

2021年11月9日，南非首次從病例樣本中檢測到一種新冠病毒B.1.1.529變異株并通報世界衛生組織（WHO）。在此后的兩周，該變異株成為南非豪登省新冠感染病例的絕對優勢變異株，增長迅猛。11月26日，世界衛生組織將其定義為第5種“關切變異株”，并以奧密克戎（Omicron）命名。

截至發稿時，已有南非、以色列、比利時、意大利、英國、奧地利和中國香港等80多個國家和地區發現了感染該變異株的患者或無癥狀感染者。一時間，全球談“奧”色變，也許了解奧密克戎的真相后，大家會坦然處之。

奧密克戎的變異和源頭

繼可能造成比較嚴重后果的阿爾法、貝塔、伽馬和德爾塔4種關切變異株后，奧密克戎成為第5種關切變異株，原因在于它的基因突變比之前的變異株更多。

奧密克戎變異株（簡稱奧密克戎）的基因共出現了50個突變，其中可與人體細胞結合并侵入細胞的刺突蛋白突變有32個，相比而言，目前毒性最大、傳染性最強的德爾塔變異株（簡稱德爾塔）的刺突蛋白突變只有16個。

2021年11月27日，意大利羅馬兒童醫院科研團隊發布奧密克戎的全球首張圖片，比較了德爾塔與奧密克戎的刺突蛋白，表明奧密克戎比德爾塔擁有更多的刺突蛋白突變。奧密克戎的突變呈現多樣化，大部分位于與人體細胞相互作用的區域，即受體結合區域（RBD）。奧密克戎的RBD突變位點有10個，貝塔變異株有3個，目前仍肆虐全球的德爾塔有2個。

由于這些突變，一些專業人員認為，奧密克戎的總體風險比較高，可能具有“高傳染性”“能有效躲避人體的免疫”等特性。盡管奧密克戎的刺突蛋白突變遠多于德爾塔，但從病毒整體來說，這種突變量并不算大。新冠病毒的基因組有29903個堿基，奧密克戎和標準株相比，只有30多個堿基發生了突變，相對于新冠病毒所有的堿基數，這種突變量還是很小的。

目前，研究者還不能確認奧密克戎的起源。雖然南非首次檢測到奧密克戎，但此后博茨瓦納和中國香港研究人員也公開發布了奧密克戎的基因序列。最可能的情況是，這種變異株是在南部非洲首先出現，南非、博茨瓦納的基因測序網絡較為發達，最早發現了這一病毒。奧密克戎在其他國家也可能已經出現，只是沒有被檢測到。

免疫逃逸和毒性

免疫逃逸是指病毒能逃過人體免疫系統的攻擊。人體免疫系統抗擊病原微生物的能力可分為兩部分，一是病原體自然感染引發人的免疫反應和能力；二是注射疫苗后機體產生的免疫力。

既往的研究表明，新冠病毒S蛋白出現K417N、E484A或N501Y突變，提示其免疫逃逸能力增強。現在，奧密克戎同時存在“K417N+E484A+N501Y”三重突變，而且N501Y突變會使病毒S蛋白與人體細胞ACE2受體結合力更強。奧密克戎還存在多個可能降低部分單克隆抗體中和活性的突變。從這些情況看，奧密克戎可能會降低現有疫苗的保護力，同時還可能降低部分抗體藥物的抗御效力。

南非德班的非洲健康研究所的科研團隊于2021年12月8日發表的奧密克戎血清學研究結果提供了一些真實證據。該變異毒株能部分逃脫輝瑞mRNA疫苗提供的保護，但被新冠病毒感染過并接種了疫苗的人可能會得到很好的保護。

南非研究人員對12名志愿者的血清樣本進行了測試，這些志愿者已經全部完成了輝瑞疫苗接種。測試結果表明，奧密克戎可以部分逃避疫苗建立的免疫保護。相較于新冠原始毒株，奧密克戎能使輝瑞疫苗刺激產生的免疫中和作用大幅下降。研究人員還使用人類肺細胞進行測試。研究發現，這些血清對早期毒株D614G的中和活性FRNT50（可以中和50%病毒量的血清抗體效價，即稀釋倍數）是1321，對奧密克戎突變株則為32，下降幅度很大。不過，這一研究還未經過同行評審。

這項研究也表明，奧密克戎似乎并沒有增加初次感染風險，只是讓再次感染容易發生。此外，6名被新冠病毒感染然后接種疫苗的志愿者的血清能夠更好地中和病毒，說明感染奧密克戎后接種疫苗有較好的保護作用。

臨床上的情況也表明，奧密克戎的致病力或毒性或許不是最強的。最先對奧密克戎的出現提出警告的南非醫生、南非醫學會理事安吉麗·庫切稱，感染該毒株的病例癥狀“不尋常，但溫和”。感染奧密克戎的病人出現的典型癥狀是“極度疲乏”，但沒有出現味覺或嗅覺喪失。患者癥狀較輕，會感到肌肉酸痛、疲乏，不適感大概持續一兩天。可見，奧密克戎的致病力并不是很強。但是，庫切指出，她經治的20多個因奧密克戎致病的患者大多數是健康的男性，確診病例中有一半患者沒有接種疫苗。這意味著，接種疫苗的人也會感染奧密克戎，同時，奧密克戎也具有免疫逃逸能力。

科學期刊《自然》發布的一份報道指出，科學家在南非分別發現了輝瑞、阿斯利康及強生疫苗接種者出現了奧密克戎的突破性感染病例，也證明奧密克戎的確有免疫逃逸能力。南非政府新冠肺炎委員會主席舒布也指出，南非有大量的奧密克戎突破性病例，完全接種疫苗的人也被感染，但是到目前為止，病癥都很溫和。判斷奧密克戎致病性是否更強，還需要看其是否在短時間內引發更多的人感染。雖然南非目前有較多的奧密克戎（具體數字還有待統計）感染病例，但是初步數據顯示，南非的住院率攀升可能是因總體染疫人數增加，而非奧密克戎的特定感染所致。因此，世界衛生組織表示，目前還不清楚奧密克戎是否比其他新冠病毒變異株的傳染力更強，能否引發更嚴重的疾病。

關于奧密克戎的假說和模型

除了上述基于現有的科學研究和調查得出的結論外，還有基于數學模型或其他因素對奧密克戎進行的推論和假說。

最新的關于奧密克戎傳染力的假說來自中國南開大學的研究。南開大學黃森忠團隊通過大數據建模分析發現，奧密克戎的傳染力比德爾塔的傳染力增加了約37.5%。他們截取了南非從2021年10月18日至11月28日的每日新增確診數據，在假設奧密克戎和德爾塔的平均潛伏期及傳染期接近的情況下，啟用傳染病傳播預測系統（EpiSIX）進行擬合，得出以上結論。但是，這只是一種數學模型推算，并非基于臨床和確診人數的真實統計。因此，未來還要根據奧密克戎的實際傳染力、致病人數和致病力的統計結果，并與其他變異株比較后，才能得到更準確的結論。

奧密克戎為何會演化出更多的突變？世界衛生組織和中國國家衛健委也給出了答復，但也是一些推測和假說。導致奧密克戎基因突變較多的原因大概有三種：免疫缺陷患者感染新冠病毒后，病毒在體內經歷了較長時間的演化累積了大量突變，通過偶然機會傳播；某種動物群體感染新冠病毒，病毒在動物群體傳播過程中發生適應性進化，突變速率高于人類，隨后溢出并傳染人類；該變異株在新冠病毒基因組變異監測落后的國家或地區持續流行了很長時間，由于監測能力不足，其演化的中間代次病毒未能被及時發現。

此外，對于奧密克戎的出現，也有一種獲得國際主流科學家認可的推論，即它與艾滋病患者有關聯，是從艾滋病患者體內演變而來。不過，奧密克戎與艾滋病病毒并不存在直接關聯，如產生了基因上的跳躍，或者二者合一，而是指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艾滋病患者因為免疫力低下，在染上新冠病毒時，自身免疫力不足以遏制新冠病毒的復制和變異，因而為新冠病毒提供了一片沃土，最終產生了奧密克戎這種突變較多的變異株。

奧密克戎是否最先產生于南非或博茨瓦納，還需要研究來確認。目前，研究人員認為，基于南非有超過820萬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患者，奧密克戎很可能是在未經治療的艾滋病患者體內完成了變異過程。奧密克戎的突變極有可能來自某個單一感染者，而且這位患者在感染后很可能遇到最壞的結果，因為兩種病毒感染的后果遠遠大于一種。

人們感染艾滋病病毒或患艾滋病后，體內的免疫力會逐漸降低，因為艾滋病病毒就是專門攻擊發揮免疫作用的T細胞并在T細胞內復制。感染新冠病毒的艾滋病患者由于免疫力低下，導致新冠病毒可以在人體內肆意演變和大量復制。在這個過程中，新冠病毒復制錯誤比例更高，而且由于病毒持續存在，已產生的各種突變都可能會被保留下來，逐漸積累，最終形成了包含大量突變的奧密克戎。

從這個角度看，未來免疫力極為低下的晚期艾滋病患者如果感染新冠病毒，還有可能產生更多和變異更大的新冠病毒突變株，因此艾滋病患者可能成為新冠病毒突變的新來源。不過，艾滋病患者體內是否會產生毒性更大的新冠病毒變異株，還有待未來的研究加以證實。

從這種推論還可以得出一個假說，如果未來艾滋病患者感染新冠病毒，導致其體內產生更多的新冠病毒變異株，這些變異株也有可能會向致病力減弱的方面發展。因為艾滋病患者免疫力低下，抗御病毒的能力很弱，新冠病毒就會以隨機和自然的方式變異，而并非向一個特定方向演變。與之相反的例子是，今天人類廣泛使用抗生素治療感染和其他疾病，細菌會針對抗生素有目的地進行演化，從而演變成具備抗生素耐藥性的超級細菌，如耐甲氧西林金黃色葡萄球菌、耐萬古霉素腸球菌。

現實的防治措施

無論是世界衛生組織還是國家衛健委，對于奧密克戎的態度都是“重視，但不必擔憂，更不必驚恐”。國際和國內早有預案，而且在過去的兩年內已經積累了豐富的抗疫經驗、技術和方法。

首先，目前的檢測方法對于奧密克戎是有效的。中國疾控中心病毒所已針對奧密克戎建立了特異性核酸檢測方法，并持續針對可能的輸入病例開展病毒基因組監測。這有利于及時發現可能輸入我國的奧密克戎病例。由于奧密克戎有一種S蛋白基因靶標缺失，因此核酸檢測可以快速檢測到奧密克戎。

此外，奧密克戎出現后，世界衛生組織建議各國政府加強對新冠病毒的監測、報告與研究工作，采取有效的公共衛生措施阻斷病毒傳播，政府要確保預警系統到位，能夠有效為公眾提供信息。政府應該及時、公開、透明地定期向公眾通知有關奧密克戎和其他病毒感染者的信息以及對公眾的潛在影響。未來，新冠病毒感染者可能會增加，因而衛生系統會面臨壓力，各國政府應制訂計劃，做好必要的準備以應對潛在威脅。

世界衛生組織同時建議個人采取有效的預防感染措施，包括公共場所至少保持1米距離、佩戴口罩、開窗通風、保持手清潔、對著肘部或紙巾咳嗽或打噴嚏、接種疫苗等，同時避免去通風不良或擁擠的地方。

目前已知的情況是，所有新冠變異株都有可能導致重癥或死亡，因此預防病毒傳播始終是關鍵，接種新冠疫苗對減少重癥和死亡仍然有效。不過，在完成全程疫苗接種和接種加強針的情況下，也需要在室內公共場所、公共交通工具等場所佩戴口罩。此外，還要做好個人健康監測，在有疑似新冠肺炎癥狀，例如發熱、咳嗽、呼吸短促等癥狀出現時，及時監測體溫，主動就診。減少外出和非必要出入境也能降低感染奧密克戎、德爾塔等變異株的風險。應盡量減少前往高風險地區，并加強旅行途中的個人防護。

另外，初步證據表明，此前感染過新冠病毒的人群，也有可能再次感染奧密克戎，因此接種疫苗對于降低重癥和死亡概率依舊至關重要。在治療方面，皮質醇和白介素6（IL6）受體阻斷劑對治療重癥新冠病毒感染者依然有效。當然，臨床治療領域的研究者需要進一步評估針對奧密克戎感染者的治療方法及治療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