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創(chuàng)作理論也應創(chuàng)新

◇文/郁林興

不知從何時起，在故事界，有這樣一些幾乎鐵定的所謂故事的基本特征和創(chuàng)作理論，即故事要講究新、奇、巧、趣、智、情、險。故事既是書面文學，更應具備口頭傳播的特征，故事的結構要單線曲折，主要構架是“一件事三兩個人轉幾個彎”，同時，故事要有一個吸人眼球的核心情節(jié)，即俗稱為“故事核”，故事的走向要在意料之外，但又要在情理之中等。

這一套新故事創(chuàng)作理論沿用了幾十年，好像從來沒有人提出過異議。筆者作為寫故事的人，也從未對此產生過懷疑，也不敢揣摩這個理論是否因為時空的轉換而應該有所創(chuàng)新發(fā)展。長期以來，筆者不僅堅信不疑，還是這一理論的實踐者。早在2006年，筆者與浙江故事名家豐國需合作，出版了一本名為《推開新故事創(chuàng)作之門》的小冊子，從素材來源、結構技巧、情節(jié)編排、人物塑造、主題提煉、懸念設置、細節(jié)運用和語言特點等八個方面，寫了20余萬字，依據和推崇的就是這么一套故事創(chuàng)作理論。此書一經出版，還被業(yè)界譽為新故事創(chuàng)作的基礎理論之作，是故事寫手入門的教科書。上海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還為此專門舉辦了一個較大規(guī)模的研討會。時至今日，仍有不少作者和編輯為能得到這一小冊子而喜不自禁。我們倆也好像成了初入故事之門者的引路人，好像做了件好事。但是，最近，當我著手編輯自己用不到一個月時間寫成的故事新作品選《一字集》一書時，不禁驚出一身冷汗，我忽然發(fā)現，上述那些被自己一直堅持的理論怎么與我在一個月內創(chuàng)作出來的書沒有多少關聯(lián)度？是自己對故事創(chuàng)作的認知有了改變，還是故事的創(chuàng)作理論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如是后者，那自己與豐國需合作寫的那本《推開新故事創(chuàng)作之門》豈非是誤人之作？此念一出真是思之極恐。

當年有出版社要出一套中國最受讀者喜愛的故事家叢書，把筆者列入了其中，組織者反復與筆者通電話，對方除了一通極盡贊美的好話，還再三說這套叢書的入選者都是圈內公認的故事名家，能夠入選就是對其在故事領域成就的高度認可，非但不用自己出錢，還會給筆者一筆稿費和幾百本樣書。但一聽第一輯就要出版10名故事家的作品集，筆者考慮再三還是放棄了這一機會。筆者搞了大半輩子民間文學，也算作是半個文人吧，文人似乎都有點怪癖，筆者也不例外，整理創(chuàng)作了幾百篇長長短短的民間傳說和新故事，但從來沒有出過一本郁林興作品集。

文人出書就像果農摘果，說白了就是其勞動成果的展示，筆者當然也跳不出這個俗套。這些年來，筆者東拼西湊也出版了20多本書。但是，筆者的書幾乎都“不按常理出牌”，可以說確定的選題都有那么一點與眾不同。2016年出了本書，筆者選擇了自己的30多篇作品，并為每篇故事撰寫了這一故事背后的故事（包括素材來源、靈感觸動、創(chuàng)作體會、事后反響等）。據說當時這一類型的書在故事圈還沒有第二本。幾年前，筆者又出了一本書名為《楓涇民間傳說拾遺》的作品，這是筆者用幾年時間為自己的家鄉(xiāng)楓涇收集并整理的關于楓涇傳說的集子，算是為深愛的家鄉(xiāng)楓涇這個中國歷史文化名鎮(zhèn)留下的一點痕跡。

所以，我出的書從選題上來說，都帶有我“不愿嚼別人嚼過的饃”的性格烙印，最近出版的《一字集——郁林興故事新作選》同樣也是如此。

創(chuàng)作出版這本書的起因是一次與一位編輯朋友的說笑，因為筆者寫了篇以“一”字為標題的故事，他要發(fā)表，筆者告訴他，其他內容可按雜志社的風格作適當調整，但標題不能改，或許哪天筆者要出一本全是“一”字為題的書。當時只是說笑而已，并不全然放在心上。2020年春節(jié)，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幾家雜志社約筆者寫一些以抗疫為主題的故事，筆者當即想到當時的說笑，決定正好趁宅家之際，索性寫一本以“一”字為標題的故事集。所以，筆者從農歷正月十二開始，上午睡覺，下午寫稿，以一天一稿的速度，連續(xù)寫了20多篇以“一”字為標題的故事，看看已經有10來萬字，然后就停了筆。這些作品，筆者是邊寫邊發(fā)，均散見于全國各地的相關刊物。不少稿子一經發(fā)表，又被眾多的刊物轉載。這些稿件雖并不都是優(yōu)秀作品，但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主題都是正能量的。

在杭州出版社出版該書的選題審報單上，他們對這本書寫下了這樣的推介詞：該書是一本比較獨特的故事集，所選錄的故事作品，全部以“一”字為標題，這是至今為止在全國眾多的故事作品集中絕無僅有的。所有作品以“一”字為標題，可以想象這樣的選題較一般的故事創(chuàng)作而言，增加了很大的難度，充分體現了該書作者作為中國著名故事作家，對故事內涵的理解，以及在故事技巧把握上的深厚功力。該書將對故事作者學習、理解和增進故事創(chuàng)作技巧具有一定指導作用。同時，作者作為中國民協(xié)故事委員會副主任、國家級雜志《民間文學》負責終審的故事統(tǒng)籌，牢牢把握正確的導向，作品充滿正能量，在故事創(chuàng)作中具有引領和風向標的作用。

出版社的推介詞夸得有點大，但有一點筆者還是比較認同的，那就是全部用“一”字作為標題，較一般的故事創(chuàng)作，確實增加了不少難度。

但最具挑戰(zhàn)的，不在于全部采用“一”字題，筆者自己認為是一天寫一稿的速度。試想，如果筆者硬照上面所說的故事創(chuàng)作理論，在20多天中，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每天寫出一個還算過得去的故事作品的。那么，筆者在這20來天中，是怎么做到一天一稿的？筆者對故事固有的基本理論相對比較熟悉，但又不拘泥于這個創(chuàng)作理論，而是在創(chuàng)作時融入了自己新的理解、新的創(chuàng)作手法。

現在回過頭來思考，筆者感覺當時自己的創(chuàng)作方法與傳統(tǒng)理論有著極大的差別。當時，筆者一走進書房，打開電腦，心中根本不知道今天要寫什么樣的故事，更不要說已找到了什么核心情節(jié)或故事核了，腦子是一片空白的。等到落座，筆者才開始尋找要寫的核心道具或素材。比如，看到桌上有方硯臺，那筆者于是決定今天就以硯臺為主角吧，然后用一小時左右的時間從網上查閱關于硯臺的知識點和相關信息，據此開始架構故事的主要情節(jié)、設置人物和懸念、思考意料之外的結尾并提煉主題。待基本有了框架，就開始在鍵盤上敲打，在這個過程中，一些原來不成熟的想法在寫作時往往會冒出更加合理的構想，從而使作品更趨于完善。

比如，刊發(fā)于《鄉(xiāng)土·野馬渡》雜志上的《一塊靈璧石》，筆者在寫這篇稿子前，看到書桌上有一塊石頭，就想是否寫寫石頭，然后在網上查了一下，發(fā)現靈璧石曾被乾隆皇帝稱為天下第一石。于是筆者當即決定就寫一塊靈璧石。接下來思考，誰會擁有靈璧石，一般來說往往是玩石之人，但筆者以為寫玩石者可能比較一般，就把人物設計成一個地質學家，他在地質考察中有個愛好，每到一處名山大川，總會撿一塊石頭作為留念，這樣幾十年下來，就收集了眾多的奇石。為了賦予主題正能量，筆者把那塊靈璧石設計成是一個七帆船型的模樣，最后，作為打擊樂家的地質學家的女兒，為了在慶祝新中國成立70周年晚會上演出，依托那塊靈璧石，創(chuàng)作出了一首以中國人民解放軍橫渡長江為主題的新打擊樂曲《千帆競渡》，這樣的構思與結尾才使這一作品充滿了積極意義。

實話說，這樣的創(chuàng)作方式與傳統(tǒng)的故事創(chuàng)作理論相去甚遠，似乎也不值得提倡，甚至有悖于文藝創(chuàng)作應該遵循的規(guī)律，特別是一些老故事家，對筆者的方法可能不一定認可，但是事實就是這樣，筆者就是依這樣的方式，一天創(chuàng)作出一個作品的。

其實，對故事創(chuàng)作理論，筆者一直認為創(chuàng)作要有領先半步的意識。2020年，因疫情影響，學校不能正常開學，要在網上授課，筆者得知這一信息后，就向學校了解了上網課的相關情況。在上海市開始上第一堂網課的當天，筆者就創(chuàng)作了故事《一堂網課》，并很快在《山海經》雜志上發(fā)表出來。后來，《一堂網課》還被改編成小品和情景劇，不僅搬上了舞臺，還在市級比賽中獲了獎。

理論往往會滯后于實踐。筆者從《一字集》的創(chuàng)作實踐中體會到，故事創(chuàng)作的理論和創(chuàng)作的方式方法不能一味地墨守成規(guī)、故步自封，新故事的創(chuàng)作理論只有通過不斷地探索、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才能更有效地指導新故事的創(chuàng)作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