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穎墨 著/希望出版社/2022.9/26.00元

陸穎墨
當代軍旅作家,海軍大校。著有《海軍往事》《尋找我的海魂衫》《白手絹,黑飄帶》《中國月亮》《遠島之光》《軍港之夜》等。獲第二屆《當代》文學獎、首屆《中華文學選刊》獎、第七屆《小說月報》百花獎、2009年《小說選刊》年度獎、第五屆魯迅文學獎、第六屆全軍文藝匯演話劇編劇一等獎等獎項。
本書講述了海軍軍犬金鋼在西沙群島屢建奇功,特種兵鐘金澤帶它轉戰南沙群島,金鋼在這片高溫、高濕、高鹽,臺風、惡浪、險礁的海域中,與守島的戰士們共同守護著祖國藍色國門的故事。

軍犬為西沙守島部隊立下了汗馬功勞,南沙的守礁部隊也嘗試讓軍犬上崗。但是,經過一個階段的試訓,沒有一只軍犬能在南沙待夠兩個月,最后都讓補給船或經過的漁船捎回了陸地。
那時,鐘金澤在西沙,一直關注著這件事,聽到一次次嘗試的失敗,感到很惋惜。直到去年,聽說上級決定放棄這種嘗試,開始研制“電子狗”,他著急了。因為金鋼,他對所有的軍犬都有深深的感情,他不愿意讓軍犬認這個輸。憑他的經驗,軍犬的嗅覺、聽覺,尤其是第六感覺,都是“電子狗”無法替代的。
鐘金澤不甘心!他一次次地請求,終于,上級同意他帶著金鋼再做一次嘗試。
按照專家的結論,人在礁盤上的極限是三個月,超過三個月會慢慢變得狂躁,思維也會退化,所以守礁的士兵都是三個月一輪換。但這幾年,有不少海軍官兵在打破守礁的紀錄,從三個月到六個月,再到九個月甚至一年。
鐘金澤想,既然人在不斷突破極限,金鋼也應該能闖過這個難關。而且和別的軍犬不一樣的是,金鋼在海島生存的經驗豐富,更容易適應南沙的環境。特別是有一年西沙來臺風,幾乎兩個多月他們都沒出過營房,應該和南沙的空間環境比較接近。
他認為一旦金鋼能在南沙礁盤上待夠三個月,那就證明只要訓練對路,軍犬是可以守礁的,那么每三個月就可以和守礁部隊一起輪換了。
但是,鐘金澤對展開這次任務還是非常慎重。他提出先上南沙守礁幾個月,等情況熟悉了,再讓金鋼去南沙。
去年九月,鐘金澤到南沙守礁部隊擔任見習礁長。在南沙,他有了和西沙不一樣的體驗。剛上礁不久,一場特大的臺風從西太平洋猛撲過來,巨大的波浪一個接一個劈頭蓋過來,像要把礁堡變成潛水艇。等到巨浪過去,剛松一口氣,臺風正面就沖擊過來。窗戶上幾厘米厚的鋼化玻璃啪啪作響,先是朝屋里慢慢鼓起,像塊軟塑料,緊接著出現了一條條放射狀的紋路。鐘金澤感覺玻璃就要炸開,問老礁長是不是趕緊把戰士們撤到地下室去,老礁長很有經驗,說不用。一整個下午,他都死死盯著那鼓起的玻璃和一條條裂紋。那啪啪的響聲總像在告訴他馬上就要炸開了,然而終究沒有,但臺風過后還是換上了新的鋼化玻璃。
第一次守礁的鐘金澤就闖過了三個月的節點,輪換時他要求留下來。到今年三月初,他整整守了六個月。要不是膝關節不爭氣,他還想再守三個月。當然,這六個月的見習礁長沒白當,礁盤的潮汐規律他爛熟于心,連天上北斗星隨季節如何變換都記在了腦海里。
鐘金澤是在今年三月隨輪換部隊下的礁,在陸地上休整了兩個月,覺得膝關節的疼痛減輕了,他就和金鋼一起上了南沙礁盤。
金鋼剛上礁那十來天可歡了。除了見到老朋友劉巖,它又認識了幾個新朋友。應該說,金鋼上礁盤之前鐘金澤就已經為它打造了相對熟悉的環境。
可日子久了,問題就來了。
隨著五月份的天氣一天比一天悶熱,金鋼的舌頭越伸越長,喘氣聲也越來越粗。來自浙江的新兵小周開玩笑說:“這金鋼剛上島喘氣像奔馳,怎么現在像推土機了呢?”雖說小周是開玩笑,卻說到了鐘金澤的痛處,金鋼喘粗氣的聲音他聽著心里也憋得慌。
小周家里養著一條黑貝,所以見了金鋼特別興奮,沒事就來逗金鋼。他找了鐘金澤好幾次,要跟著劉巖一塊兒訓練金鋼,鐘金澤讓他先陪金鋼逗逗樂、解解悶,算是考察。
金鋼不愧是金鋼,不管天多悶多熱,傍晚稍涼些就跟著劉巖在平臺轉著圈跑開了。雖然場地過小,彎繞得有點兒急,有時頭會眩暈,但金鋼的跑步訓練并沒有減少。一只軍犬的爆發力全在它的助跑,如果不練,爆發力就會慢慢減弱。在這么小的地盤上讓金鋼練跑步還真不容易,鐘金澤讓小周給劉巖做幫手,這小周還真頂點兒用,上手很快。
潮落的時候,戰士們走下礁堡,在礁盤上巡邏也帶著金鋼。但這兒的礁盤和西沙不同,吃水深,戰士們不時要踩到沒膝的海水里。好在這里的海水很清,水里的礁石看得清清楚楚,戰士們不會踩空,只是金鋼要跑起來就很困難,看來要讓它熟悉這兒的地形也不是一兩天的事。
開始的時候金鋼一直由劉巖牽著訓練,到后來小周在礁盤上的步子也扎實了,讓他牽了幾回金鋼,把他美得不行。
一天天下來,終于堅持了兩個月,七月底到了。根據天氣預報,臺風和雨季一周內就要到來。戰士們是歡迎雨季的,不僅天氣變涼,還能收集淡水,但南沙的臺風著實讓人驚恐。
補給艦來了,這是臺風前礁堡的最后一次補給,下次補給要等到一個多月后。
領導特地來電話問:“金鋼還能不能再堅持一個月,要不要把它接下礁盤?”鐘金澤知道這是個嚴峻的問題。這一個月臺風期,不光上級不會再派艦艇過來,其他船只也不會經過。他算了一下,金鋼上南沙守礁已經有兩個月零三天,超過了其他軍犬駐守南沙的最高紀錄十九天,再有一個月就是勝利。現在沒有任何失敗的征兆,憑什么讓這次任務半途而廢呢?如果這時讓金鋼提前離開礁盤,那他鐘金澤和金鋼這兩個多月就算是白來了。
但是,萬一金鋼撐不過去呢?他心里顫抖了一下。那就徹底宣告了軍犬在南沙守礁的失敗,部隊只能等上級派“電子狗”來了。“電子狗”什么時候能研制出來,效果如何,不得而知。
金鋼不能走!在南沙,鐘金澤如果這么輕易便宣告失敗,就是對金鋼的不負責任,也是對自己和部隊的不負責任。一次次難關,他和金鋼都闖過來了;一次次戰功,他和金鋼都立下來了。他的金鋼什么時候丟過人?他鐘金澤能從士官直接提干成排長,不就是因為立過一次二等功嗎?那個二等功,鐘金澤心里清楚,一半是金鋼的。
他又想起了那次比試。發出那種吼聲的金鋼,能熬不過這三個月嗎?自己六個月都能熬過,要不是膝關節疼,九個月也行,金鋼能頂不住這三分之一?
礁上緊急召開了支委會會議,鐘金澤的意見大家都同意。
在軍艦駛離碼頭前的最后三分鐘,鐘金澤正式向上級匯報:“金鋼留下來,它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