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迭爾廣告所映襯的20世紀上半葉哈爾濱俄僑的娛樂文化生活

【摘要】20世紀初，哈爾濱作為中東鐵路在東北的交匯點，成為俄國在東北的大本營。隨著鐵路的建成，大批俄國僑民移居哈爾濱，并在哈爾濱進行各種活動，哈爾濱迅速發展為國際化都市，這座城市也成為他們心中的“理想城市”。隨著俄僑人口的大量增加和社會經濟的發展，眾多適合俄國僑民的服務場所也隨之出現，馬迭爾作為遠東一流的旅館、飯店兼影院，成為20世紀上半葉俄國僑民最豪華的休閑娛樂場所。本文以報刊中的馬迭爾廣告為例，探究20世紀上半葉俄僑的娛樂文化生活。

【關鍵詞】哈爾濱;馬迭爾;廣告;俄僑;娛樂文化生活

【中圖分類號】K25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03-0114-03

每座城市都有代表自己特色的城市名片，像北京的天安門、故宮，上海的東方明珠，而對于哈爾濱來說中央大街則是最能代表哈爾濱城市特色的地方，如果來哈爾濱而沒有到中央大街逛逛，就等于沒到過哈爾濱。一位浪漫的詩人有過一個生動的比喻，他說：“如果說哈爾濱是一個婀娜多姿，楚楚動人的少女，那么中央大街是她胸前佩戴的一枚光彩熠熠的胸針。”如果說中央大街是哈爾濱的城市名片，那馬迭爾就是這張名片上最醒目的金字招牌。馬迭爾是中央大街上最早的建筑物之一，也是中央大街上唯一一處從初建經營至今、原名稱得以延續、建筑基本用途也未改變的歷史建筑。

一、馬迭爾——三位一體多功能休閑娛樂綜合體

（一）馬迭爾賓館兼飯店

馬迭爾位于中央大街最繁華路段的中心位置，坐落于中央大街與西七道街、西八道街合圍區域。始建于1906年，到1913年建成時是遠東最豪華的旅館。昔日，凡到哈爾濱的達官貴人和社會名流，馬迭爾是他們首選的下榻之處，許多重要的歷史事件都與馬迭爾賓館有著一定關聯。

馬迭爾俄文名為Модерн，意為摩登的、現代的、時髦的。音譯的叫法有好多種，有馬太耳、馬德爾、莫迭爾、毛德爾等，但最流行的叫法是“馬迭爾”，并且這個名字一直延用至今。馬迭爾開業不久便打出廣告：“客房100間，潔凈華麗，帶沐浴室客房50間，舒適安全。飯店、咖啡館、大客廳、接待室、跳舞廳、電影院、花廳、涼棚、美式食品、打球室、剪發處、汽車室，兼售化妝品、煙草、紙煙、糖、文具、書籍等一應俱全。”由此可見，馬迭爾內不僅有賓館、飯店，其他用來滿足社會上流人物奢侈生活及娛樂消遣的項目一應俱全，堪稱“一站式服務”。

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與外國人的增加，哈爾濱地區的許多地方都成了“洋貨雜處”的城鎮，西式的餐飲業也在這些地方迅速發展。據《哈爾濱飲食服務志》載，興盛時的西餐菜點大致是水產類137種，肉類108種，冷飲料58種，湯菜56種，甜菜52種，涼菜50種，野味類50種，禽類41種，菜盤41種，面點19種。當年精明的店主約瑟夫·卡斯普在馬迭爾開設了西餐廳，經營各種俄式菜肴、英法大菜、冷盤、西式面包點心、生啤酒等。在俄僑報紙上經常能看到馬迭爾餐廳廣告，例如“午餐：小俄羅斯紅菜湯、華沙式稠辣湯、法式菜肴高湯、煎炸雞腿肉、蔥爆羊肉、波洛涅茲燒汁。晚餐：斯拉夫白菜湯、濃肉湯和餡餅、漢堡式煎牛排、德國排骨菜、油煎小蝦、鱈魚”。馬迭爾的西餐技藝十分精湛，要求亦特別嚴格，夏天的涼菜必須冰涼，冬天的熱菜則要燙口，為了保持菜的溫度，連其上菜的盤子都要經過火烤，然后盛菜上桌。精湛的技藝加上嚴格的管理，使當時的馬迭爾西餐廳蜚聲中外。1927年2月19日《哈爾濱公報》的廣告欄中也刊登廣告：“賓館現規模寬大，樓房共一百間，內部配置精巧，沐浴室及裝飾臺者五十余間，每日租價大洋兩元，備有飯廳，寬大素凈，專聘上等廚師，飯食香味適口，兼有各種美酒，專供客嘗，每日奏樂跳舞兩次，以助余興宴客及外送酒席價值從廉，特此廣告”。從中俄文的廣告中可以看出，馬迭爾的特色菜品堪稱經典和世界一流，哈爾濱俄僑可以在此享受到高品質的服務。

（二）馬迭爾影院

隨著來哈爾濱生活的俄國僑民的數量逐漸增加，俄國人對于在哈爾濱的生活有了更高的要求，最初只是想保障最基本的衣食住行，而隨著哈爾濱經濟的發展繁榮，俄僑開始追求更高的生活品質，大量在哈爾濱定居的俄僑將西方的生活方式引進哈爾濱，一些符合西方人生活習慣的娛樂產業開始發展起來。

20世紀初，電影被發明出來，精明的馬迭爾創始人約瑟夫·卡斯普就意識到電影將會為馬迭爾帶來巨大的收益，于是他在自己的經營決策中，把電影置于旅館、飯店同等重要的地位。卡斯普對藝術十分推崇，他把馬迭爾影院建成集戲曲、曲藝、會議等多功能的綜合娛樂場所。

馬迭爾影院位于老樓東北角處，共分三層，有800多個座位。一層300平方米，15平方米舞臺一個，正門左側有一個大休息室，通過休息室可到達地下臺球室和后臺。舞臺下方為地下室，有化妝室、儲藏室、配電室。二、三樓兩個側面一面為包廂卡座，在二樓正面座椅中間開出一條華麗的通道，進門便可通過一間約30平方米的休息室。劇場里墻裙為栗色木質，上部由“馬糞紙”帶圓孔吸音材料貼墻。棚頂中央有一大盞吊燈，維修時，用手搖纜車上下。當時的擴音器為大型電子管式，音響效果逼真動聽，不管坐在哪里，都可以獲得良好的視聽效果。放映室在后樓梯小三樓專用房間，設有直流發電機供電，有放映機、倒片機、燈控開關、寬銀幕鏡頭。

馬迭爾影院是清末哈埠六家影院中的第三家電影院，影院內部是歐洲古典主義建筑風格，高雅別致，獨具特色。舞臺燈光音響效果是當時最好的。原屬遠東影業公司，1927年改屬華北電影公司，后來屬羅明佑成立的松江電影公司。電影為馬迭爾帶來了巨大的利潤，使得其他俱樂部效仿馬迭爾，紛紛辦起了旅館、飯店兼電影的企業，例如：南崗敖連特（今和平影院，1908年建），道外新世界（今靖宇影院，1919年建）等。

二、20世紀上半葉俄僑在馬迭爾的娛樂文化生活

馬迭爾影院是影戲兼演的休閑娛樂場所，每天上演中西并映，歐美交陳的首輪影片，幾乎每個夜晚都有迷人樂章的演奏會，中俄兩國的達官貴人或歡聚在馬迭爾宴會廳，或在馬迭爾影院內觀看來自世界各國電影的首映式。他們在這里享受著文化、藝術的熏陶感染，使得俄僑在哈爾濱的精神生活極其豐富多彩。

馬迭爾在當時已有很成熟的經營模式，為了擴大宣傳，不但在門前擺上廣告牌，還在當時的《遠東報》《濱江時報》《哈爾濱公報》《邊界》等中俄文報紙雜志上刊登廣告，通過閱讀報刊中的內容可以了解到當時俄僑在哈爾濱的娛樂文化、日常生活等。如：1916年的長篇電影《英國之武力》《意境恨》《7點報》等;1917年著名俄羅斯演員伊萬·莫茹欣的啞劇上演;1918年上映的歐戰影片《威爾登之戰》《意境之戰》《俄境得文司克之戰》《羅馬尼亞高加索方面大戰》，還有1919年上映的由美國名角主演的驚險影片《海上遭險》，其故事情節驚心動魄，每日放映8場之多，幾乎通宵達旦。1923年，世界著名的俄國天才演員依·依莫茲茹在影片《在沙皇軍隊里》擔任主角，影片在馬迭爾影院公映，受到了俄國僑民的特別喜愛。

1921—1923年馬迭爾劇院實施了大規模改造， 1923年10月10日完成改建，并在此舉辦了開幕慶典。電影院大廳出現了一個單獨的入口，在馬迭爾飯店的白色大廳開始舉辦古裝舞會、婚禮、選美比賽、主顯節、圣誕節舞會、學生畢業派對、俄羅斯和中國主要官員完成商務訪問后的告別晚會和其他家庭慶祝活動等。哈爾濱的一些外國人社區（猶太人、格魯吉亞或亞美尼亞人）組織的各種慈善活動也經常在馬迭爾舉行。改建后的劇院和哈爾濱獨特的文化更加相得益彰，交相呼應，深得俄僑的喜愛。

20世紀二三十年代，大批俄羅斯的演員、歌手、音樂家匯聚在哈爾濱，涌現在馬迭爾的音樂舞臺上，使哈爾濱的俄僑能夠在異國欣賞俄羅斯的民族經典作品，如：《葉普蓋尼·奧涅金》《為沙皇而生》《沙皇的新娘》《鮑里斯·戈東諾夫》《卡門》《黑桃皇后》等。著名的俄羅斯滑稽舞蹈家杜列寧氏夫婦曾多次在馬迭爾影院表演歌舞、戲劇，如：《可憐的羔羊》《花燭之夜》等頗受歡迎，每場演出，俄僑觀眾爆滿，足無隙地。

20世紀30年代初期，俄羅斯舞蹈藝術團及東南亞民間舞蹈藝術團體曾在馬迭爾演出芭蕾舞劇《天鵝湖》（片段）及小型歌舞音樂節目，受到俄國僑民的熱烈歡迎。

在《哈爾濱公報》中經常能看到20世紀30年代馬迭爾電影院各種類型的廣告，如：“馬迭爾電影（有聲）劇院二十日起演（禮拜三）《瘋狂之夜》——全部有聲對白，古裝歌舞滑稽大喜劇，笑笑笑。主演：里根乃德、敖拉闌。”（《哈爾濱公報》，1932年1月20日）;“巴拉斯、馬迭爾、敖連特，三大新式有聲電影院，今天起演《邊荒居民》，本院特選俄國最新最佳，全部對話名貴巨片，旅俄華僑黃有三君被聘，加入本片擔任重要角色，完全描寫邊荒居民之狀況，并加演俄國本年各大都市之有聲新聞，為研究新俄之最佳資料。”（《哈爾濱公報》，1932年10月3日）; “馬迭爾今天開演《鯨口鴛鴦》，米高梅公司珍品，全部驚險猛斗海景巨片，有生龍活虎般的猛斗，有大鯨魚食人的偉景。”（《哈爾濱公報》，1932年10月7日）;“馬迭爾今天開演《非洲小人國》，話不盡的稀奇古怪，說不完窮兇極惡，實地真景攝制三年，寸寸珍貴幕幕黃金，六十七節奇景，足抵一生見聞，請早臨駕，勢必擁擠。”（《哈爾濱公報》，1933年3月11日）從這些廣告中足以看出，馬迭爾影院多播放外國電影，有英國、美國、德國、印度、俄國等國別。影片類型多種多樣，涵蓋戰爭、喜劇、古裝、冒險、愛情等，極大地滿足了哈爾濱俄僑的觀影要求，同時也豐富了俄僑的休閑娛樂生活。

1936年，被譽為世界低音之王的俄羅斯男低音歌唱家夏里亞賓來到哈爾濱，入住馬迭爾，全城沸騰，尤其是哈爾濱的俄國僑民更是欣喜若狂。夏里亞賓在馬迭爾賓館接受了《哈爾濱時報》記者米哈伊爾·阿弗托諾莫維奇·加爾金的采訪，他說道：“現在我來到了哈爾濱，我在這里很開心，因為在這里隨處可以聽到我的母語俄語。如果一切順利，我會很樂意用俄語在哈爾濱演唱，我知道屆時大廳里會有很多俄羅斯人。我相信，在過去的15年中，也許除了巴黎之外，還沒有哪里像在哈爾濱一樣，會有如此多的俄羅斯觀眾來聽我唱歌。平時我用多種語言演唱，但在哈爾濱，我將用俄語演唱。我感覺身體不太舒服，但我會為音樂會做好準備。上帝保佑，一切都會順利進行。”1936年第12期的《邊界》（3月14日）雜志更是選用夏里亞賓的照片作為封皮，可以看出夏里亞賓在哈爾濱的演出受到十分熱烈的追捧，滿足了廣大哈埠俄僑的精神需求，使身處異鄉的俄僑能夠親近俄羅斯民族經典，極大地滿足了哈爾濱俄僑的文化追求。

1932年后，大量俄僑移居到上海、天津等地，哈爾濱的俄僑數量大大減少，20世紀三四十年代俄僑在馬迭爾的娛樂活動隨之減少，但仍能在《邊界》中讀到一些演出團體在馬迭爾的表演預告及評論，例如：1941年第3期的《邊界》中預告了將在馬迭爾劇院舉行的洛夫佐娃音樂會：“1月11日星期六，著名女歌手安娜·洛夫佐娃（抒情女高音）將在馬迭爾劇院舉辦唯一一場音樂會。無線電吉他演奏家韋·阿·洛夫佐夫將參與演出。音樂會曲目包括《沙皇的新娘》《妖姬》《茶花女》《蝴蝶夫人》《化裝舞會》等歌劇中的唱段，以及流行的浪漫曲，俄羅斯民歌等。韋·阿·洛夫佐夫將他用自己發明的無線電吉他演奏一些古典和民間音樂作品。表演將在晚上8點開始。明天1月12日星期日會有一場新的文藝演出《屏幕和舞臺》，韋·伊·托姆斯基帶領的戲劇演出團及市里最優秀的芭蕾舞演員將參與表演。舞臺上將上演一部歐洲動作片。”1944年第5期的《邊界》中寫道：“1月22日，由總局業余文娛小組籌備的戲劇《最后一關》在馬迭爾舉行，觀看人數眾多，表演取得巨大成功。”

馬迭爾是最早采用歐洲建筑藝術與風格的賓館之一，也是哈爾濱經濟、政治、文化生活的交流中心和舞臺。隨著馬迭爾的建造完成和它的餐飲、電影和戲劇活動的開始，哈爾濱真正擁有了“東方小巴黎”的稱號，尤其是在1920年以后，城市開始涌入了大批俄國革命后的難民。哈爾濱給他們一次時光倒流的機會，使他們在這座烏托邦一樣的城市里居住了將近25年之久，并免受了大革命的影響。俄僑在哈爾濱的娛樂文化生活內容豐富，形式多樣，不僅可以品鑒美食、打牌娛樂，還可以觀看世界各國最新最佳影片，欣賞俄國最出色藝術家們的民族經典作品;不僅可以參加親朋好友的婚禮、家庭聚會還可參加選美比賽、古裝舞會及各種節日派對。20世紀上半葉馬迭爾成為了哈爾濱俄國僑民的重要活動中心，他們在此能夠感受到歐式的穩定和舒適感。他們在哈爾濱稱自己為俄羅斯人，但是他們在此也能感受到中國城市為他們帶來的別樣的日常生活方式。歷史上曾經在馬迭爾居住過俄國老僑民只要來馬迭爾，都會流連忘返，因為這個賓館代表并保留了當年俄僑在哈爾濱的娛樂文化生活，保留了他們在異國他鄉最美好的記憶。

今天，馬迭爾不僅僅是一個建筑史上的里程碑，不僅僅只是一座賓館，不僅僅只是一個風味獨特的餐廳，它更是一個代表著具有國際性、獨特性的哈爾濱俄僑歷史的鮮活見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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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白雪，女，黑龍江黑河人，黑河學院講師，俄羅斯遠東聯邦大學博士二年級研究生，俄國史專業，主要從事俄羅斯歷史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