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 佛

◇茹晨鴻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紫蓋山下新起一座法臺，雕梁畫棟，秀麗異常。法臺下人頭攢動，似眾星拱月，國王似僧人裝扮立于臺上，口誦佛號，念道：“貧僧苦修五十年，今朝定要成廣大智慧，登彼岸無極！”言罷臺下百姓山呼萬歲，叩首膜拜。

國王身著袈裟，穿花納錦，刺繡銷金，十足富貴氣派；手持佛珠，皎潔圓明，含耀流英，原是九五之尊。身后站著眾女子鶯鶯燕燕，打頭的一個正是王后娘娘，生的是國色天香，慈眉善目，懷里揣著一條獅子狗，渾身雪白，玲瓏可愛。

國王堯趨禹步，行至法臺中央，撩袍打坐，氣定神閑。只見宮娥彩女裊裊婷婷，婀娜而出，身著七珍寶引的首飾，或持樂器，或展歌喉，一時間香風滾滾，梵音繚繞，好一派人間仙境。眾護法僧人也齊齊誦起經來，頓時彩云生萬道，國王面上也隱隱現出些五彩瑞氣。

眼見著就要得道，忽地傳來一句喝罵：“孽障，你也想成佛？”眾人定睛觀瞧，但見妖風陣陣，半空中來了個陰鷙漢子，腳下踏著黑云。國王微眇雙目，卻道：“哪兒來的潑皮，休得浪言！貧僧今日就要成佛作祖，不與你一般計較，快快退下，還饒得一條性命！”

那漢子飄飄忽忽落了地，不怒反笑道：“怎的不認識我了？”說話間直奔法壇中的國王而去。眾護法匆忙阻攔，卻見他袖子一揮，不知使了什么法術，眾護法通通都化作了石頭。其他宮娥和僧人登時四散而逃，場中一片大亂。

仙樂止，經聲亂，彩云散，國王功敗垂成，眼中兇光畢露：“敬酒不吃偏吃罰酒，真真氣煞我也！”說罷掀掉袈裟跳將起來，現了原形，黃澄澄的皮毛，兩扇圓耳，嘴尖牙利，竟是只成了精的黃鼠狼。

王后見狀尖叫一聲，逃避不及被他一把攬住。紅顏無辜殞命，狗兒護主，撲咬上去，被他一掌擊飛。那妖精痛飲幾口鮮血，一甩尾巴竄上半空，與陰鷙漢子戰在一處，霎時間飛沙走石，天昏地暗。原來這漢子也是個精怪，他本是紫蓋山中一黑蛇，與那黃鼠狼是舊識。此兩物平素喜啖人肉，為禍一方，偏又勢不兩立，冤家路窄。

原來，國王本虔心禮佛，不承想遇上黃鼠狼精，被一口吞了。孽畜害人性命不夠，鵲巢鳩占，變作國王模樣，此番高搭法臺，登靈山樂土是假，騙臣子百姓是真。這黑蛇精恨他坐得高堂，特來拆臺搗亂。如今舊恨添新仇，兩妖精更是拳腳相加，法術迭出，斗得不可開交。

戰至正酣時，轟轟隆隆乾坤動，半空中炸響一道霹靂：“孽畜好大膽！”卻是天降驚雷，待雷聲停歇，兩妖精已成焦尸。

朱欄玉戶，畫棟雕梁，頃刻間一片殘垣斷壁。忽見西方霞光灼灼，祥云翻轉，來的正是彌勒佛和伏虎羅漢。兩位尊者按落云頭，唏噓不已。伏虎羅漢嘆道：“佛祖囑咐你我來此尋那有緣人，卻被這些殺才鬧將一場，怕是白走了這一遭。”彌勒佛聞言細細觀瞧，伸手一指，笑道：“你瞧。”

只見碎磚爛瓦中鉆出一團活物，正是那白毛獅子狗，臥在王后尸身旁邊，哀哀低吠。

伏虎羅漢道：“卻也是個有靈性的，難道緣法在它身上？”

彌勒佛哈哈一笑，伸手招那獅子狗，“是也不是，我們問問便知！來！”

此刻，獅子狗沐浴佛光，靈智頓開，行至兩位尊者前，款款而拜。一番問答，原來這畜牲自幼耳濡目染，倒也識得許多經文，頗具佛性。

伏虎羅漢見狀略一沉吟，卻道：“此物食肉長大，本性蠻劣，總是不美。”

彌勒佛便問那獅子狗：“可曾食肉？”

“有必食，飽而止。”

“可曾殺生？”

“不曾。”

“那肉自何來？”

“先主人恩賜。”

彌勒佛聞言不禁莞爾，拍拍肚皮，低聲與那伏虎羅漢商議：“乖狗食得三凈肉，倒也不落因果。”伏虎羅漢微微頷首，說道：“帶它回極樂靈山，成佛許是差了些，封個靈獸倒也合適。”

獅子狗深施一禮，問道：“二位尊者，舍身飼虎、割肉啖鷹，這慈悲感念可以渡人，也能夠渡狗嗎？”

彌勒佛和伏虎羅漢聞言皆是一愣，繼而拊掌大笑：“罷了罷了，菩提無樹，明鏡非臺，此番徹悟，難得糊涂啊！”言罷便領著那狗駕云而起，前往西方極樂世界去了。